归帆客栈的灯笼亮到子时才渐渐暗下去,最后只剩堂屋那盏珊瑚红的主灯还悬在梁上,光晕透过糊着纱纸的灯罩,在青砖地上投下一圈圈温柔的涟漪。苏航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得灶膛里的火星像撒了把碎金。
“娘,剩下的鱼胶给孩子们留着吧,他们后半夜该饿醒了。”他往灶里塞了块松柴,火苗“噼啪”窜高,舔着锅底,把最后一碗鱼胶煨得咕嘟作响。
苏大娘正坐在堂屋的长凳上,手里捏着半截海丝,借着灯笼光穿针。她要把苏航绣坏的那个“歪扭平安结”拆开重绣,海丝在她指间灵活地穿梭,像条不安分的小鱼。“知道了,灶上温着呢。”她头也不抬地应着,“你那结绣得跟缠在一起的渔网似的,也亏得沈先生说‘心到就行’,换了别人,早笑话你了。”
苏航嘿嘿笑了两声,挠着后脑勺凑过去看:“娘,您这手艺还是这么好。您说,海丝是不是真有灵性?白天那小男孩说看到灯里有船,我咋没瞧见?”
“你眼里只有船帆和海浪,哪瞧得见这些细微处。”苏大娘把重绣的平安结举起来,灯笼光顺着海丝的纹路流淌,结中央那个迷你小船的帆影竟微微晃动,“你看,这结在动呢。它认的不是眼睛,是心里的念想。那孩子心里装着找娘的盼头,自然能看见。”
正说着,偏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是个怯生生的童声:“奶奶……我渴……”
苏航连忙起身:“我去看看。”他端起灶上温着的水,脚步放轻推开偏房的门。十几个孩子挤在临时搭起的地铺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他们瘦得凹陷的脸颊上。刚才说话的小男孩正揉着眼睛坐起来,怀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系着平安结的破船票。
“来,喝水。”苏航把碗递过去,指尖碰到孩子冰凉的小手,心里一揪。这孩子看着才八岁,手腕细得像根芦苇,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冻得发紫的皮肤。
“谢谢哥哥。”孩子小声道,喝了两口又把碗递回来,“哥哥,你知道去泉州的船什么时候开吗?俺娘说,到了泉州就能找到她了。”
苏航一愣。泉州?他上个月从泉州运货回来,那边刚遭了台风,港口损毁了大半,哪还有船敢去?他摸了摸孩子的头,撒谎道:“快了,等天亮我去码头问问,说不定明天就有船。”
孩子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嗯!俺娘说,她在泉州的绣坊等俺,还给俺绣了个虎头帽呢。”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布片,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虎头,针脚松松散散,却看得苏航鼻子发酸——那针脚,和自己小时候娘绣的平安符如出一辙。
等苏航轻手轻脚退出来,苏大娘已经把重新绣好的平安结挂在了堂屋的横梁上。海丝在灯笼下泛着微光,结上的小船仿佛真的在波浪里起伏。“那孩子说要去泉州?”她轻声问,显然是听见了刚才的对话。
“嗯。”苏航点头,往灶里又添了些柴,“泉州港毁了,我没敢告诉他。”
苏大娘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海丝:“我再绣个泉州港的样子吧,等他醒了给他看,就说‘你看,港口修好了,船马上就能开’。”她的手指有些抖,毕竟年纪大了,熬夜绣花对她来说已有些吃力,但穿针引线的动作依旧沉稳,“孩子心里的盼头不能断,断了,就真成了没根的漂萍了。”
天快亮时,码头的老张突然敲开了客栈的门,手里举着个湿漉漉的布包:“苏大娘,苏航兄弟,你们看我捞着啥了!”他把布包往桌上一倒,哗啦啦滚出一堆碎玉——有刻着莲花的玉佩,有雕着鱼纹的玉坠,还有半块断裂的玉牌,上面隐约能认出“泉州”二字。
“这是……”苏航捡起那块断玉,触手冰凉,玉质温润,不像是凡品。
“后半夜退潮捞的,”老张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就在沉船礁那边,肯定是台风刮翻的商船残骸。你看这玉,少说也是官船上的东西。”
苏大娘拿起那枚莲花玉佩,对着灯笼光看了看:“这雕工是泉州‘玉绣坊’的手艺,我年轻时见过。”她指着玉佩背面的细小纹路,“你看这缠枝纹里藏着的‘平安’二字,只有他家能刻得这么细。”
“玉绣坊?”那小男孩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站在门口,“俺娘就在玉绣坊干活!”
苏航心里一动,把断玉递过去:“你认识这玉牌吗?”
孩子的手指刚碰到玉牌就僵住了,突然放声大哭:“这是俺爹的!俺爹是船上的账房,他说要带俺娘去泉州开绣坊……这块玉牌,他天天揣在怀里!”
哭声惊动了偏房的其他孩子,纷纷围了过来。一个稍大些的女孩指着那枚鱼纹玉坠:“这是俺阿姐的!她去年被选去官船当绣娘,说要挣钱给俺治病……”
一时间,哭喊声此起彼伏,十几个孩子抱着各自认出的玉器碎片,哭得撕心裂肺。苏航看着这场景,喉咙像被堵住一般——这些玉器哪里是什么商船残骸,分明是台风中遇难者的遗物,是孩子们失散的亲人留下的最后念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活佛济公第四部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活佛济公第四部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