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辞接过泛黄纸条,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难以抑制地微颤。纸条末尾日期清晰标注着:1996年。这正是“鸠鸟”疯狂搜查问渠斋的前一年!原来父亲在那时,风暴来临前的平静里,就已深思熟虑,默默做好了托付一切的准备。他眼前蓦然浮现儿时画面:父亲温暖怀抱,将他拢在膝前,一同坐在这座滴答作响的钟前,父亲的大手覆盖他的小手,耐心教他辨认钟壳上独一无二的辨纹,声音低沉郑重:“砚辞,看清楚,这纹路,是我们沈家的根,也是顾家相伴相守的印记。以后啊,你要和故儿一起,把这根守住,守好了……”那时他年纪太小,只觉得纹路好看,父亲的话深奥,懵懂点头,却未能真正理解其中沉甸甸的分量。如今,纸条上字迹在眼前跳动,身边顾云深安静陪伴,所有过往碎片瞬间拼凑完整,父亲当年深藏的良苦用心和殷切期望,此刻如同钟声般清晰在他心中震响。
“我们把钟……放在修复班讲台上吧。”顾云深轻声提议,打破沉默。她手里还拿着羊毛笔,细心擦着钟面玻璃上最后一点尘埃,让那古老木质重新焕发微光,“让以后每个来学修复的孩子,抬头就能看见它。让他们知道,这只旧钟里,沉甸甸装着两代人无声的守护,装着我们这门手艺最核心、最不能丢的东西——那份传承的初心。”
沈砚辞深深点头,目光没离开钟面。他伸出已恢复不少力气的手,极其谨慎,却又带着新生力量,开始调整座钟指针。当内部最后一个齿轮在精密咬合中发出清脆“咔嗒”复位声时,那停滞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指针,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先极轻微地一颤,随即缓缓地、坚定地移动起来,最终指向那个熟悉位置——三点一刻。这正是它当年被时光冻结的瞬间,却在这一刻,重新开始了生命律动。滴答、滴答……清脆走时声在问渠斋静室中响起,节奏稳定,充满生机,仿佛是父亲跨越漫长时光长河,在此刻给予他们最温暖、最有力的回应。“明天正好去医院拆剩下石膏,”沈砚辞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充满力量,“让这钟陪我去,听着它的声音,就……当是父亲在身边看着了。”
第二天医院诊室,顾云深特意将那座重焕生机的老座钟稳稳放在窗台上。医生用工具小心剪开并取下沈砚辞左臂上最后那圈石膏瞬间,窗台上座钟仿佛感应到什么,原本规律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响亮,充满宣告意味。温暖阳光恰好透过玻璃,洒在钟壳古朴深邃的辨纹上,木纹流转,泛起一层温润内敛的光泽。沈砚辞先试探着,然后逐渐有力地活动着终于自由的左臂,他没有丝毫迟疑,第一时间迈步走向窗台,伸出刚解放的左手,指尖带着无比珍重,轻轻抚摸冰凉钟面玻璃,对着滴答作响的钟,也对着无形的父亲,低声却无比坚定地承诺:“爸,您看到了吗?我做到了。我会守好顾家,护好故儿,把您和顾爷爷的手艺,一代一代,好好地传下去。”
回到承载无数记忆的问渠斋,他们郑重将这座意义非凡的座钟安置在古籍修复班讲台正中央。旁边精心摆着顾云深爷爷记载无数修复心得的手札,沈父那本承载岁月与思考的泛黄日记,以及那张象征他们共同守护与梦想、描绘金笺星空的图纸。座钟清脆稳定的“滴答”声,与堂屋角落腊梅花最后残留的清冷余香悄然交织,无声弥漫在问渠斋每个角落。这声音,这气息,交织成难以言喻的氛围——像父亲生前沉稳慈爱的叮嘱在耳畔回响,像爷爷宽厚坚定的守护在身旁萦绕,更像那些在“暗室”里修复古籍时,于微光下坚守的日日夜夜,所凝聚成的、在漫长时光里永不消散的悠长回响。
顾云深轻轻靠向身边沈砚辞,头倚在他坚实肩膀上,耳边是那永不停歇、令人心安的滴答声。她望着讲台上座钟,嘴角浮现一抹恬静温暖的微笑,轻声问:“你说……以后,修复班的孩子指着这钟,好奇问起它的故事,我们该……怎么讲给他们听?”
沈砚辞没立刻回答。他先紧紧地握住顾云深的手,十指相扣,传递力量与温度。然后,他温柔深沉的目光长久落在钟面上重新行走的指针上,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许多。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传承的庄严与温情:“那就告诉他们,这钟啊,是位深爱着儿子、也深爱着这门手艺的父亲,在很久以前,留给孩子最后的礼物。它里面藏着的,不只是齿轮和发条,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守护’和‘传承’的心意。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们一个最朴素的道理——‘守心,方守得住一切’。只要心守住了,无论时光怎么流转,有些东西,就永远不会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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