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特制装甲车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引擎的低沉轰鸣，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车厢壁上镶嵌的战术灯带，投下冰冷的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映出各自迥异的神情。
陈曦抱着医疗箱，低头为赵峰处理着最后的伤口，动作轻柔，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担忧。
顾朵儿坐在她的对面，双臂环抱，身体紧绷。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出神地盯着自己作战靴的鞋尖，那深邃的眼眸，像是笼罩着薄雾的湖面。
整个车厢，像一个被抽离了空气的铁罐。
唯独一人例外。
叶童。
他蜷缩在车厢最里面的角落，脑袋靠着冰冷的金属车壁，怀里抱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印着“咸鱼王”图案的卡通枕头。
他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那场冰冷的对峙，那场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摊牌，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赵峰，醒了。
陈曦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关切地问道：“赵峰同学，你感觉怎么样？”
赵峰没有回答。
他缓缓撑起身体，拒绝了陈曦的搀扶。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一脸担忧的陈曦，扫过陷入沉思的顾朵儿，最后，定格在了那个角落里，睡得正香的身影上。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屈辱，有不甘，有震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叶童的旁边。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着。
高大的身影，在摇晃的车厢里，投下一片阴影，将叶童笼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车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顾朵儿和陈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们不知道，这个刚刚遭受了肉体与精神双重毁灭性打击的天之骄子，会做出什么。
是再次爆发？
还是……
终于，赵峰动了。
他没有动手，也没有开口怒骂。
他只是对着那个还在熟睡的身影，用过度僵硬的语气说道。
“谢谢。”
两个字，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谢谢你，救了所有人。
也谢谢你……
打醒了我。
叶童的鼾声，恰到好处地停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弯着腰的男人，脸上露出了熟悉的，懒洋洋的表情。
“啊？你说什么？”
“声音太小，听不见。”
赵峰的身体，更加的僵硬了。
这个从来都是带着骄傲，正直，没有对任何人袒露过心扉的男人。
此刻身体绷得更紧，仿佛连刚刚缝合的伤口都快要绷列，喷出一套套血柱。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苦笑。
他没有再重复，只是默默地，在叶童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不再言语。
赵峰的心境，如同经历了一场的洗礼。
曾经，他的世界是一棵笔直挺拔、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这棵树，名为“天赋”，名为“高傲”，名为“出身”。它扎根于军人世家的土壤，沐浴着天才的光环，让他习惯了俯视同龄人，习惯了将一切竞争都视为理所当然的胜利。
叶童的出现，像是一颗不起眼的石子，他起初并未在意。
可这场任务，却是一场灾难的风暴。
叶童那神明般的手段，那洞悉人心的算计，那碾压一切的绝对实力，如同一道道毁天灭地的雷霆，让他折服！
骄傲，被踩进了泥里。
自信，被撕成了碎片。
他所信奉的，关于“强大”的定义，被彻底颠覆。
原来，真正的强大，不是更狂暴的能量，不是更快的速度。
而是在绝对的力量之上，那份玩弄规则的“智慧”，那份掌控全局的“从容”。
风暴过后，一切化为废墟。
但在这片焦黑的，狼藉的土地之上，一颗全新的种子，却悄然破土。
它渴望向天空野蛮生长，而深深地扎根于现实的土壤。
这颗种子，名为“敬畏”。
名为“追随”。
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与那座“山”的距离。
也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去攀登那座山，哪怕只是跟上他背影的念头。
车厢的另一头，顾朵儿看着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几次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去问这些问题。
叶童没有理会身旁陷入自我重塑的赵峰，也没有在意对面女孩复杂的目光。
他像是真的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打了个哈欠，重新抱起鱼枕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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