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招工吗?我有力气!”
“老板,我会踩电车(缝纫机)!”
“我做过塑料厂的!”
林向洋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挤进人群。当他好不容易凑到一个正在招“仓库管理员”的老板面前,鼓起勇气说出“我是高中毕业”时,那老板用夹杂着广式普通话的口音,不耐烦地打断他:“高中?大学生我都不一定要啦!会不会记账?懂不懂货品分类?有没有经验?没有?下一个!”
一连几次碰壁,情况大同小异。需要技术的岗位,他不够格;需要体力的岗位,人家嫌他看起来不够壮实;看似需要点文化的文职岗位,人家开口就要经验,或者干脆暗示需要“关系”介绍。他的高中文凭,非但不是敲门砖,反而在某些场合成了一种讽刺——一个“文化人”跑来和民工抢饭吃?
太阳越升越高,气温急剧攀升。深圳的炎热是湿热的,像蒸笼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进眼睛,涩得发痛。他带来的军用水壶早已见底,喉咙干得冒烟。路边有卖汽水的小摊,一瓶“亚洲”汽水要两毛钱,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舍得买。那八十多块钱,在交了几天伙食费给工棚的简易食堂后(王斌帮他垫付了第一晚,但他不好意思再欠),正以惊人的速度减少。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而解渴,似乎还不是最紧要的“刀刃”。
语言的障碍更是无处不在。劳务市场里,大部分招工对话都是用广东话进行,他像个聋子一样,只能通过手势和表情猜测。那种被排除在主流沟通之外的孤立感,强烈地折磨着他的自尊心。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乡人”。
下午,他又尝试着去了一些看起来规模不小的工厂门口碰运气。高大的铁门,森严的保安,连靠近询问的机会都很少。偶尔有招聘告示,要求的条件也让他望而却步。一天奔波下来,除了满身臭汗、疲惫不堪和越来越深的焦虑,他一无所获。
就在他垂头丧气,准备返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工棚时,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眼神灵活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递给他一支“丰收”牌香烟。
“小兄弟,找工啊?”男人一口带着潮汕口音的普通话,脸上堆着看似和善的笑容。
林向洋警惕地摇摇头,没接烟。“谢谢,不会。”
“我看你像个文化人,是不是刚过来?”男人自顾自地点上烟,打量着他,“是不是碰壁了?正常!这里啊,两眼一抹黑,没人带,很难的。”
这话说到了林向洋的痛处。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呢,是‘兴达’劳务公司的。”男人掏出一张印着模糊字迹的名片,“专门帮你们这样的年轻才俊介绍好工作。你看,像你这样的高中生,去工地搬砖太可惜了。我们这边有好多写字楼的工作,什么文员啊、报关员啊,轻松,工资又高。”
“文员?”林向洋的心动了一下,这似乎符合他对“特区工作”的想象。
“对嘛!我就说你是个人才!”男人一拍大腿,“我们公司跟好多大厂、外贸公司有合作,专门输送高素质人才。不过呢……”他话锋一转,“这种好职位,竞争很激烈的,我们需要对你进行简单的培训,还要打点关系,所以需要一点点介绍费和押金,不多,五十块。上岗第一个月工资就赚回来了!”
五十块!这几乎是林向洋全部财产的一多半!他立刻想起了王斌的警告:“别轻易信人,尤其别提你有多少钱!”他犹豫了。
见他不说话,男人又加紧游说:“小兄弟,机会不等人啊!你看那些人,”他指着劳务市场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想交这个钱还没机会呢!我是看你素质好,才跟你说的。这样,你要是现在定下来,我收你四十块!帮你争取个优惠!”
四十块,依然是个巨大的数目。林向洋内心激烈斗争。一方面是极度渴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摆脱目前的困境;另一方面是王斌的警告和对这个陌生男人的本能不信任。男人的眼神过于活络,话语过于急切,让他不安。
“我……我没那么多钱。”林向洋试图拒绝。
“哎呀,年轻人,要有魄力嘛!投资自己才是最好的投资!”男人不依不饶,“三十!三十块总有了吧?就当给自己买个前途!我可以带你去公司看看,就在前面不远!”
三十块?林向洋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心跳加速。如果……如果这是真的呢?也许这真是个好机会?难道自己要一直待在工棚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吗?
就在他几乎要被说服,手指已经触碰到那皱巴巴的钞票边缘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向洋!你在这儿干嘛呢?”
是王斌!他下班回来了,正好路过这里。王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把拉过林向洋,用江城方言低声急促地说:“快走!这是个‘拉猪仔’的!专门骗你们这些新来的报名费!钱一到手人就没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三江奔流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三江奔流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