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骄阳,炙烤着东北大地,也炙烤着无数颗刚刚经历完高考洗礼的年轻的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混合着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和远处厂区永不停歇的低沉轰鸣。
最后一门考试的终场铃声,如同一声解放令,瞬间引爆了压抑已久的激情。试卷被收走,教室里先是陷入一片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随即,各种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来——欢呼声、尖叫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声、桌椅板凳的碰撞声、迫不及待讨论答案的嘈杂声……青春的热浪几乎要掀翻教室的屋顶。
林卫东坐在靠窗的位置,缓缓放下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没有像有些同学那样立刻跳起来拥抱庆祝,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因为长时间高度紧张而依旧剧烈跳动的心脏,正一点点缓慢下来。手心里,还残留着书写过度后的微湿和酸胀感。窗外,白杨树的叶子被阳光照得油亮,绿得晃眼。
过去的几天,就像一场浓缩了十二年寒窗苦读的激烈战役。每一道题,每一次落笔,都凝聚着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深夜,凝聚着父母期待又克制的目光,凝聚着老师们谆谆教诲的余音,也凝聚着……石爷爷离去带给他的那份沉甸甸的感悟,以及父亲在长江边那番关于“源头”与“奔流”的嘱托。
“卫东!发什么呆呢!解放啦!”同桌王志强兴奋地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力道大得让他往前倾了一下,“走!出去透透气,都快闷死了!听说操场边上那棵老杏树结的果子熟了,去摘几个尝尝?”
王志强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卸下重担后的轻松和喜悦,他的快乐简单而直接:考试结束了,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这段最难熬的时间过去了。他拉着林卫东,随着汹涌的人流挤出教室。
教学楼外,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声地对答案,兴奋地讨论着考完后的计划,或是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肆意地奔跑、笑闹,释放着积压已久的能量。那棵老杏树下果然围了不少人,跳着脚去够枝头那几颗泛黄的小果子,笑声不断。
林卫东也被这气氛感染,脸上露出了笑容,和王志强一起抢到了两个酸涩却滋味独特的杏子,咬在嘴里,酸得直眯眼,心里却有一种真实的轻松感。这一刻,他暂时抛开了所有的思虑,融入了这纯粹的、属于青春的狂欢之中。
然而,这种轻松的氛围,如同夏日里短暂的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也迅速。当夕阳西下,同学们各自散去,喧嚣的校园重归宁静,一种新的、更为深沉的压力,便开始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取代了考后的狂喜。
填报志愿。
这三个字,像一道无形却分量千钧的闸门,矗在了每一个毕业生面前,即将决定他们人生的流向。轻松的笑容从许多人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思、是权衡、是犹豫,甚至是一丝迷茫。
林卫东回到家中,母亲周文瑾没有过多追问考试细节,只是温柔地递上一碗晾好的绿豆汤,眼里满是关切:“考完了就好好歇歇,别多想。”父亲林瀚章下班回来,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了一句:“感觉还行?”得到儿子“还行”的回答后,便不再多问,转而说起厂里的事情,仿佛高考这件大事已然过去。
但林卫东知道,父母的平静之下,隐藏着同样深切的关注。他们只是不愿过早地给他施加压力。饭桌上的气氛,似乎比考前更加微妙和安静。
真正的压力,首先来自外部。
高考成绩尚未公布,但根据标准答案自行估分,是惯例也是煎熬。林卫东对自己的数理化有着极强的自信,对完答案,心里便大致有了底——一个足以让任何人羡慕的高分。王志强也凑过来对答案,一边对一边哀嚎:“完了完了,这道大题我完全理解错了!卫东,你真是牲口啊,这么难的题都能做对!看来清华北大是为你准备的,我能捞个省内的工大读读就烧高香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清华北大”,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卫东心中漾开层层涟漪。那是每一个莘莘学子梦想中的学术圣殿,是光耀门楣、前途无量的代名词。他身边几乎所有的声音,都在无形中指向这个“理所当然”的选择。
第二天,班主任秦老师便将几个估分优秀的尖子生叫到了办公室。狭小的办公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秦老师显得比平时更加和蔼,但眼神里充满了殷切的期望。
“林卫东啊,”秦老师推了推眼镜,首先看向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你的估分情况我很清楚,数理化尤其突出,基础扎实,思维敏捷。这非常难得!”他拿起一份招生简章,翻到前面几页,“依你的成绩和潜力,冲击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或者哈尔滨工业大学(哈工大)的航空专业,都是非常有希望的!甚至可以说,优势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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