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卧的姿态,同样充满了无形的枷锁。殿中央摆放着一张仿制的、宽大厚重的御座。
“身体微靠,非是慵懒,乃掌控全局之从容!”陈祗枯瘦的手指在紫檀木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一手随意搭于此,另一手,或置于膝前,显仁厚;或虚握成拳,置于案上,彰威仪!”阿石战战兢兢地坐上那冰冷坚硬的御座,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努力想做出“随意”的姿态,手指却紧张地抠着扶手上蟠龙的鳞片。陈祗的戒尺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绷紧的肩膀上,“松!”阿石吓得一哆嗦,身体猛地向后一靠,却又显得笨拙无力。陈祗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烦。
模仿休憩的姿态时,他们被要求躺在冰冷的硬榻上。“侧卧!角度!手臂置于此!呼吸需绵长平稳,如龙蛰伏!”陈祗的声音如同魔咒。阿石躺在那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丝气息的紊乱都会招来惩戒。阿木则紧闭着眼,胸膛起伏着,努力控制着节奏,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是压抑不住的屈辱和愤怒在无声燃烧。
最难的,是模仿批阅奏章的神态动作。陈祗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刘禅平日批阅后废弃的真实奏章简牍,上面还残留着朱砂御批的痕迹和一些无意识留下的指印墨痕。两人面前也摆放着空白的简牍。
“身体微向前倾,此乃专注国事之态!”陈祗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眉头需习惯性地轻蹙,非为愁苦,乃思虑之深!目光专注,眼底需藏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枯瘦的手指划过刘禅批阅过的一份奏章,“看!此处墨痕略重,转折处带圆润之意,显是陛下运笔至此,心中已有定见,笔锋稍顿之力透出!临摹!需得其神髓,而非其形!”
阿石颤抖着手拿起笔,蘸了墨,对着拓下的笔迹,一笔一划地临摹,紧张得手腕发抖,写出的字迹歪歪扭扭,毫无神韵。戒尺毫不留情地抽在手背上,墨汁溅污了简牍。阿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仔细观察着那御笔的走势与力道变化,尽力模仿那略带圆润、却隐含决断的笔锋。他的模仿虽仍显生硬,却已隐隐抓住了几分形态。
“还有此!”陈祗猛地指向奏章边缘一处模糊的痕迹,“此乃陛下无意识摩挲玉带钩或案几边缘所留!此等细微末节,方是形神兼备之关键!影子,无需思想,无需过往,无需喜怒哀乐!只需绝对的服从于……形神俱肖!差之毫厘,”陈祗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骨,“便是尔等连同尔等宫外‘牵挂’,万劫不复之时!”这冰冷的警告日复一日地缠绕在静思苑的每一根梁柱、每一块地砖之上,渗入两个少年日益麻木的骨髓深处。
就在静思苑的殿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将“铸影”的诡异帷幕彻底拉紧之时,季汉帝国的心脏——锦官城,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正为另一场规模更为浩大、意义更为深远的隐秘远征,做着最后的、无声的搏动。
左中郎将、长水校尉秦宓的府邸深处,一间墙壁由厚重青石砌成、门户皆包铁皮、仅留一扇狭小气窗的密室内,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董允昼夜兼程、以性命护送的密诏,此刻正静静摊开在巨大的紫檀木案几上,赤色的天子玺印在数盏牛油巨烛的映照下,如同凝固的鲜血,散发着沉重而灼热的气息。案几对面,整面墙壁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天下舆图,丝绢为底,墨线勾勒出已知的疆域,而更广阔的区域则被浓重的空白和象征未知的漩涡状墨迹所覆盖。秦宓,这位以博闻强记、通晓天文地理乃至域外奇闻而着称的蜀中名士,身着深青色便袍,背对舆图而立。烛光将他肃穆如石刻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那深邃的目光如同探针,反复在舆图上那一个个遥远而陌生的节点间逡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振奋,仿佛沉寂多年的热血被那方赤印点燃;但同时,一股比蜀道更险峻、比秦岭更沉重的压力,山岳般压在他的肩头。此任所系,非止君王之命,实乃季汉于绝境之中,投向八荒四海、寻觅一线生机的孤注一掷!是投向茫茫黑暗、希冀能引回一丝光亮的星火!
他闭门谢客三日,隔绝一切尘嚣。密室内,只有烛芯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他踱步时衣袍摩擦地面的窸窣声。他对着舆图,殚精竭虑,如同一位老练的弈棋国手,在推演着关乎国运的棋局。每一个人选,都需反复权衡其才具、性情、忠诚以及那虚无缥缈却又至关重要的“气运”。
西域队(目标:鄯善、于阗,兼顾大秦消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安归”这个名字上。此人乃龟兹商人后裔,深目高鼻,一副天生的胡人面孔便是最好的掩护。他精通西域诸国语言及丝路风物,长袖善舞,深谙如何与狡黠的商队首领、剽悍的部落头人乃至贪婪的小国王室打交道。更重要的是,他骨子里对那片黄沙瀚海有着近乎本能的熟悉与亲近。陛下亲瞩,沿途需特别留意搜集名为“番薯”等可食用之物种,此乃活民续命之奇珍!安归的商贾背景,正是搜寻此物的绝佳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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