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赏花宴。
尚书府门前车水马龙，各路权贵家的马车络绎不绝。今日这场由尚书夫人，也就是沈清璃生母主办的赏花宴，明面上是赏玩春日繁花，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是冲着祁王府这新、旧两位“女主子”来的。
陆晚吟到达时，宴席已至半酣，正是人流最旺，目光最集中的时刻。
祁王府的马车沉稳华贵，自有其不容忽视的气度。车帘掀开，先是一身嫩绿衣裙的春桃利落地跳下，随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只素手的主人下车。
当陆晚吟完全站定，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府门前，竟出现了片刻奇异的寂静。
没有预料中的珠翠环绕、锦衣华服。
她只穿着一身用那匹月白云锦赶制而成的广袖流仙裙，款式简洁至极，没有任何繁复刺绣，只在裙摆处用银线隐隐勾勒出几枝疏影横斜的梅花，行走间，流光暗涌，清冷别致。一头青丝仅用那套珍珠头面松松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脖颈修长如玉脂。
她未施浓脂，只淡扫蛾眉，唇上点了近乎无色的口脂。整个人素净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与周遭姹紫嫣红、环佩叮咚的贵女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正是这份极致的素净，反而将她身上那股沉静从容、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气质烘托到了极致。那是一种超越了衣饰华美、源自骨子里的自信与淡然，让她在百花争艳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方独特的冰雪天地。
“那是……祁王妃？”有人低声惊呼，带着难以置信。
“不是说……是替嫁过去的，在王府并不得宠吗？这通身的气度……”
“好俊的模样！这身打扮，看似简单，可那料子，那珍珠的成色……祁王府果真底蕴深厚。”
“啧，沈侧妃今日可是盛装出席，珠光宝气的，这一比……”
窃窃私语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荡开。所有的目光，惊艳的、探究的、嫉妒的，都聚焦在了陆晚吟身上。
陆晚吟仿佛浑然未觉，只微微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尚书府熟悉的门楣，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她扶着春桃的手，步履从容，一步步踏上台阶。那姿态，不像是在回一个充满糟心回忆的“娘家”，倒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
早有管家殷勤地迎上来，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恭敬：“大小姐……不，王妃娘娘，您快里面请！夫人和各位小姐都在后花园呢。”
陆晚吟淡淡颔首，并未多言，随着引路之人向内走去。
后花园内，更是花团锦簇，笑语喧阗。
沈清璃今日确实费了一番心思。穿着一身桃红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头戴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珠翠满盈，光彩照人。她正被几位交好的贵女簇拥在中间，言笑晏晏，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她刻意打扮得如此隆重，就是要压过陆晚吟一头，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王爷心中更看重的人，谁才更适合这王妃的尊荣。
然而，当陆晚吟那道素白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口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清冷气流席卷而过，瞬间夺走了大半的目光和注意力。
喧闹声戛然而止。
沈清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看着那个一步步走来的女子，素衣胜雪，容颜清丽绝伦，周身那股子沉静又高贵的气场，竟将她这一身精心打扮的华服美饰衬得……有些俗艳和刻意。
怎么会？她不是应该畏畏缩缩，或者为了撑场面穿得花枝招展像个暴发户吗？怎么会是这般……这般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和怒火猛地窜上沈清璃的心头，几乎烧毁了她的理智。她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尚书夫人，一位保养得宜、眉眼间与沈清璃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美妇，见状眼底也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便堆起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哎哟，王妃娘娘可算是来了！快请上座！我们都盼着您呢！”
她亲热地想去拉陆晚吟的手，却被陆晚吟不着痕迹地避开。
陆晚吟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语气疏离而有礼：“有劳夫人挂心。”
她并未称呼“母亲”，这一声“夫人”，瞬间划清了界限，也提醒了在场所有人，她与尚书府那并不愉快的过往。
尚书夫人脸上笑容一滞，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掩饰过去。
沈清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嫉恨，也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脸上挤出柔婉的笑容，声音娇滴滴的：“姐姐今日这身打扮，真是……别致呢。只是，今日毕竟是母亲主办的盛宴，姐姐穿得如此素净，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尚书府或是王府，慢待了姐姐呢。”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暗藏机锋，指责陆晚吟穿着不得体，丢了尚书府和王府的脸面。
顿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晚吟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陆晚吟却只是浅浅一笑，那笑容清浅，却瞬间点亮了她整张脸庞，让人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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