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院。
宋承漪进屋就将厚重的锦裳脱掉，露兰将发冠小心地拆下，收到锦盒中。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嘱咐道：“露兰，你将这个瓶子收好。”
露兰接过瓷瓶，发觉拿在手中轻飘飘的是个空瓶，单看这外表也没收藏的价值，她惊讶地问。
“小姐，这是什么？”
宋承漪将发钗拔下搁在桌上，不愿多说。
“你收起来便是。”
露兰将瓷瓶收在梳妆台下头的柜子中，又拿起梨花木梳为她梳头。
宋承漪提醒她道：“你以后别再叫我小姐，唤我夫人，也交代雨梅一声。”
露兰闷着头不吭声。
宋承漪望向镜中的婢女，没有催促也没有不悦之色，过了会儿，露兰才轻声问：“小姐真的想好了吗？”
宋承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又重复一遍。
“叫我夫人。”
露兰与镜中的她对视，发觉宋承漪眉目微凛的神情，竟与世子有几分相似。
她心头一惊，垂头唤道：“夫人。”
宋承漪拿过她手中的发梳，理顺长发，道：“你若是觉得侯府危险，就回到宋家去。”
露兰呐呐地解释：“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是害怕......”
宋承漪从妆匣的底层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递到她眼前。
“我会提前与兄长知会，你若是想要嫁人，我会请祖母为你挑一个清白端正的好人家。”
露兰没接，宋承漪将纸塞到她手上。
“这卖身契还你，露兰，你自由了。”
露兰表情怔愣，宋承漪接着道：“你若想做别的营生，我可以给你添些银子，够你后半生无忧，你不必守着我。”
露兰攥着卖身契，眼中有泪，摇头道：“夫人，我不离开，您别赶我走。”
看着婢女硬撑着不落泪的模样，宋承漪心中叹息，忽而明白了郁攸迟劝她不要与崔皇后接触时是何心情。
“露兰，我不是想赶你走。”
宋承漪蹙眉，语气添了几分严厉，“难不成你要守着我一辈子？你就不想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过自己的小日子？”
露兰的表情有几分动摇，但还是摇头。
“那就等夫人有空了，亲自为我挑一门好姻缘，毕竟夫人的本事，我可都清楚。”
宋承漪知她的脾气，便不再劝，道：“都随你，要是你那哪日想通了，就和我说。”
露兰咧嘴笑了，有几分傻气。
这时，郁攸迟进了门，露兰赶紧将眼角的泪擦了擦，退到一旁伺候。
他一眼就看出屋中气氛不对，冷声道：“你出去。”
露兰看了眼宋承漪，见她点了点头，才低着头出去。
屋门合上，郁攸迟走到宋承漪身后，见她手中握着木梳，没问刚才发生何事，而是道：“你不是说露兰的手也灵巧，怎么是自己在梳头？”
宋承漪转身，望着他清澈如月辉的眼，直白地道：“我想放露兰出府。”
郁攸迟的手指抚摸着如黑缎般的丝滑长发，道：“露兰对你的心赤诚，你身边难得有这样忠心的人，为何想要放她走？”
宋承漪搁下梳子道：“露兰已经二十二。”
别家这般年岁的婢女早就配人，还未嫁人的都会被人说是老姑娘。
她死后的这么多年，露兰一直守在侯府，蹉跎了好年华。
郁攸迟道：“为她找一个可心的夫婿也不难。”
宋承漪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叫她去过自己快活的日子，嫁不嫁人都好，只是不想她再守着我。”
郁攸迟拥住她，低沉声音在她耳边。
“那我呢？”
这话题转得太快，宋承漪反应不及，“什么？”
郁攸迟双掌拄在梳妆台边，将她困在逼仄的空间内。
“我这么多年，也未曾过上快活的日子。”
这六年，郁攸迟确实过得艰难，宋承漪头回见他示弱，心疼得厉害。
“夫君，来日都会好的。”
她心中打定主意，明日便要研究一番崔氏一族的八字，展现毕生绝学。
但郁攸迟拒绝得坚定，“不好。”
宋承漪诧异抬眸。
他的呼吸就打在她的颈侧，她痒得想躲，却又无处可逃。
“不要来日，就要今日。”
郁攸迟的吻落在脖颈的肌肤上，又移到耳廓，像润湿的羽毛一样轻，但呼吸声却像卷积乌云的狂风一样又急又重。
宋承漪迟来的意识到，他口中的快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及冠之年，二人成婚，算起来郁攸迟如今也二十有六了，相近年龄之人，孩子都已上学堂了。
耳垂忽而被人咬了下，像是在惩罚她的不专心。
算起来，宋承漪自己也二十四了，这口冰元子该到了下肚的时候。
只是.....
“夫君，我的尸身葬在哪里？”
宋承漪想起那位吴大人说，她埋在哪里都没有人知道。
郁攸迟呼吸一顿。
宋承漪其实也不太在意，但总想有个小小的仪式，彻底告别过去的自己。
她望着他，“我就想去看看，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宋承漪死过一次，想得更开，没什么比两人能相守更重要之事。
郁攸迟稍稍退开，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想看清她有无勉强的成分。
他思量少顷，“现在还不能带你去。”
宋承漪接受良好地点头，“没关系的，机缘合适再去也可以的。”
郁攸迟捧住她的脸颊，眸色暗沉地道：“阿漪，你复生的身体是旁人的，你在意这个，是么？”
宋承漪着实愣了愣。
是啊，她这身体是那替身细作的。
虽和她本尊并无二致，但还是不一样。
郁攸迟低声道：“你若是不能接受，我还可以等。”
等？
等到人老珠黄，两个人想快活都做不动了？
宋承漪立马摒弃这矫情之极的想法，她摸上他的手。
“夫君，我......有点冷，我们去床上说话好不好？”
这几乎要成为明示的暗示，令郁攸迟眸色登时生辉。
他直接就着她坐在凳上的姿势，托着她的臀将人抱起，宋承漪惊呼一声，圈住他的脖颈，生怕掉下去。
郁攸迟笑了笑，单手拉开床帐，将她轻缓地放到床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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