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上残留的微弱魂息，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她千年的自欺欺人。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此刻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盯着敖沄澈，仿佛要从他眼中找到否定的答案。
敖沄澈折扇轻摇，“神女聪慧，一猜即中。且景太子的魂骨中，藏着西周那位君王的残念，这也是昆仑主一直将他留在身边的原因。你们想，当初旧昆仑遭到众仙讨伐，现任昆仑主一上位，便公布三界，力保且景，此事难道不奇怪吗？这么做是因为她以为，只要掌控了且景，就能随时抽取那残存的帝王气运，继续压制业池。可惜，她算错了一步。”
“算错了什么？”鹿红忍不住追问，清照镜碎片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她心中百感交集。
敖沄澈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且景太子的魂骨，并非普通的轮回转世。当年东海龙族前辈建造业池时，曾在池底布下一道‘镇魂阵’，那位君王的魂骨被投入业池后，恰好落在阵眼之上，非但没有被恶念吞噬，反而与阵眼融为一体，形成了一道‘反哺’的契机。而且景太子，便是这道契机的‘容器’。只是他现在没有任何记忆了，不能当做切入口。”
涂山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你的意思是，且景的存在，能瓦解业池的恶念？”
“是，也不是。”敖沄澈点头又摇头，“作为这一道天时地利的契机，且景可以瓦解业池的恶念，也可以加剧业池的恶念。他若是一如现今高傲清然，业池不会受他影响，但若是他心中有未达到的贪嗔，业池水位上涨会更快的。可惜昆仑主只看到了他身上的帝王气运，却忽略了镇魂阵的反哺之力。她以为用七散香就能维持闭环，却不知业池的恶念早已在暗中侵蚀昆仑的根基。一旦且景觉醒了残念，镇魂阵的力量便会爆发，届时，业池的恶念将倾泻而出，昆仑千年的伪装，也将彻底崩塌。”
鹿红听得心惊肉跳，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清照镜碎片：“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去唤醒且景太子的残念？还是要努力克制他别有什么恶念？不过我每次见到他，他都是那一副有颈椎病的模样，这样把高傲摆在明面上的家伙，有这么大能力吗？”
“唤醒？”敖沄澈嗤笑一声，“不必我们动手。三日后月晦之日，锁妖塔换防的半柱香空当，正是镇魂阵力量最弱的时候。届时，我们潜入熏香阁，毁掉有苏氏狐尾熏的存储，再用清照镜碎片引动魂骨残留，且景体内的残念，会自动感应到这股力量，从而觉醒。但我现在告诉你们的，并不能保证完全真实，小鹿，且景一点儿也不简单，他在暗处，帮过你一次，拦过涂山绛一次。这关乎到残念是否觉醒，也关乎到，他在昆仑最真实的定位。”
“帮过我一次？”鹿红懵懂仰头，“我从没跟他有过交集。”
“你去红书楼之前，遇见的那怪鸟，是妖王峰主凤千树，他是且景的人。是且景让他把红书楼密库的钥匙交给了你，也是且景，想让你知道，你该知道的一切。”
鹿红怔忪住，半晌没再说话。
涂山绛含泪皱眉，“且景又拦过我什么？”
“风烟山，无介阁楼，你传信给黄老财，让他帮你查八聚台的信件，且景亲临蟾关渡，截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涂山绛苍白的脸：“事先说明，三日后月晦，是你唯一的机会。既能为有苏氏做点什么，也能……再见他一面。”
涂山绛的身体晃了晃，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千年的等待，千年的思念，原来他一直都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她身边，与她同观望这一片天。
她抬手抹去眼泪，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好。三日后，我亲自潜入熏香阁。”
鹿红看着她决绝的模样，既心疼又敬佩。她拍了拍涂山绛的肩膀：“姐姐，我陪你一起！清照镜碎片能定位魂骨轨迹，正好能帮我们找到存储点。”
敖沄澈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东海旧部会在外围牵制影卫，雏艳主的无常使会搅局拖延援兵。我们三方合力，定能一举成功！”
三人加快脚步，朝着蓬莱的方向行去。
山风卷起他们的衣袂，飘摇着越来越远。
而此时的昆仑仙宫，且景正立于窗前，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眉头紧锁。
“殿下，”妖王峰的暗影探子悄然现身，单膝跪地，“蓬莱司察处的鹿红、涂山绛，以及敖沄澈，已离开洞渊冥府，正在回蓬莱的路上。”
且景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可声音平淡无波：“知道了。继续监视，有任何异动，随时回报。”
暗影探子应声退下，殿内重归寂静。
且景缓缓转过身，指尖抚过案上一枚玄色玉佩。
他总是在做一个梦，梦中是人间的红尘，那一处明明烽火连天，高楼宫阙下却铺满星河。
玉佩的凉意在指尖蔓延，如同千年前镐京雪夜的风。
他闭上眼，那梦中的玄衣身影与此刻镜中自己的面容重叠，眉骨依旧高耸，眼眸却多了几分昆仑千年的寒霜。
“镐京。”他低唤出声，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散在殿内的沉香里。
窗外的云层压得更低，昆仑主的眼线或许就在暗处窥伺，但他不在乎。
千年的等待，他何时才能亲手掀开那层尘封的真相？
哪怕代价是与整个昆仑为敌。
与此同时。
涂山绛正对着那枚玉佩出神。
鹿红坐在一旁，把玩着清照镜碎片，忽然问：“姐姐，你说且景……他真的不记得你了吗？”
涂山绛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坚定起来：“不管他记不记得，我都要去见他。千年前的债，千年前的情，总得有个了结。”
月光洒在她脸上，映着泪痕未干的脸颊，如温然欲碎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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