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跟着四姑姑姜禹心走进云锦阁时,鼻腔先被一股混杂着霉味与丝线腥气的闷味裹住——那霉味像是阁楼里压了半季的旧棉絮,腥气则是新到的丝线没晒透的潮气,混在一起让人胸口发闷。几个伙计垂头丧气地扒拉着货架上的绸缎,指尖划过锦缎时都带着股泄劲的拖沓,见她们进来,也只是掀起眼皮,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四姑姑,大小姐”,声音里的疲惫像浸了水的棉线,沉得提不起来。
姜禹心抬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腹按在发紧的额角,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昨天还好好的,今早刚卸了门板,就有个太太拎着蜀锦闯进来闹,说她姑娘穿了咱家的浣花锦,从晌午晕到傍晚,大夫都查不出毛病。现在街面上都传,说咱们云锦阁得罪了邪祟,连隔壁张府的老主顾都打发丫鬟来退订了。”
她伸手指向角落里堆着的几匹蜀锦,姜瑜顺着看过去——那料子本是蜀地最金贵的浣花锦,织出来该像朝霞映在江面上,红里透粉,亮得晃眼。可此刻那锦缎却蒙着一层灰扑扑的晦暗,像被油烟熏过似的,她俯身捻起一缕丝线,指尖刚触到,就觉一股细微的阴寒顺着指缝往上爬,比深秋的井水还凉,钻进皮肤里,让指节都隐隐发僵。她不动声色地运起气劲把那股寒气逼回去,抬眸时眼底带着稳当的笑意:“姑姑别急,不过是些小伎俩,能解。”
“小伎俩?”旁边的王管事急得直跺脚,青布长衫的下摆都蹭上了灰尘,“大小姐!现在对面的锦绣庄都挂出‘避邪素缎’的招牌了,咱们这蜀锦是花三百两银子从蜀地订的,要是砸在手里,今年连伙计的月钱都发不出来啊!”
姜瑜没接他的话,转身走到柜台后,掀开红木抽屉,取出朱砂、雄鸡血,还有用棉纸包着的几味草药——艾叶、菖蒲、藿香,都是凝神驱寒的东西。她又从随身的青布锦囊里摸出几张黄符纸,指尖夹着符纸在烛火上一燎,橙红色的火苗舔着符纸边缘,很快就烧成了灰。她把符灰倒进瓷盆里,再把草药碾碎了撒进去,最后倒上朱砂和鸡血,用木勺顺时针搅拌,暗红色的液体里浮着细小的符灰渣,散出一股清苦的药味。
“叫两个伙计烧一锅滚水,把这符灰水倒进去,锦缎要整个浸在里面,煮足一个时辰,中途别开盖。”她一边吩咐,一边又取了张新的黄符,笔尖沾着朱砂,在符纸上飞快地画着符文——指尖划过纸页时带着细微的沙沙声,符文的拐角处还带着点颤巍巍的弧度,像是怕画错似的。画完又抬头喊:“再找几匹干净的白坯布来,要细棉的,别用粗麻布。”
姜禹心虽看不懂这些门道,但见她捏着符纸的手稳稳妥妥,连额角都没冒汗,心里的慌乱竟奇异地压下去了几分。她赶紧应着“哎”,转身拉着王管事去安排,自己则搬了张凳子坐在灶台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大铁锅——锅里的水渐渐冒起白汽,把符灰水的药味蒸得满屋子都是,呛得旁边的小伙计打了个喷嚏,她还不忘叮嘱:“火别灭了,添柴的时候轻着点!”
一个时辰后,伙计们掀开锅盖的瞬间,一股清苦中带着暖意的香气“嗡”地散开,压过了之前的霉味。姜瑜凑过去看——原先晦暗的蜀锦在沸水里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撒了把碎金子,捞出来搭在竹竿上晾干后,颜色竟比刚到的时候还要鲜亮,红得更艳,粉得更嫩,摸上去暖融融的,再没有半分阴寒之气。
她取过白坯布,用银线在布角绣上细密的云纹——针脚又小又密,绣的时候还得盯着纹路,生怕绣错一针。那云纹看着像普通的装饰,实则是师傅教她的简易护符纹,绣的时候要默念凝神咒。绣完她把布样递到姜禹心面前:“姑姑,咱们不如推出‘辟邪锦缎’,就说这料子经过玄门净化,能安神定气,还能驱邪避煞。”
姜禹心眼睛“唰”地亮了,拍着大腿说:“这主意好!前阵子城西的清虚观求符都要排队,汴京人就信这个!要是能打出名气,咱们云锦阁不仅能翻身,还能压过锦绣庄一头!”
当天下午,云锦阁门口就挂出了新的枣木招牌,红底黑字写着“姜家辟邪锦缎”,四个大字旁边还绣着云纹。伙计们拿着绣样在街头吆喝,嗓子都喊哑了:“来看来看!云锦阁新出的辟邪锦缎,大小姐亲自用玄门秘术净化的,穿了安神助眠,还能避邪祟!”
起初还有人围过来挑挑拣拣,小声嘀咕“真能避邪吗”,可到了傍晚,就有个穿蓝布裙的丫鬟跑过来,喘着气说:“我家小姐穿了你们的锦缎,下午头不晕了,还吃了小半碗粥,再给我来两匹!”
消息一传开,第二天一早,云锦阁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队。黎清姿穿着粉绫罗裙,带着两个丫鬟挤在最前面,一进门就扬着帕子笑:“瑜儿妹妹,给我来十匹!前几日李府的小姐还说我‘印堂发暗,恐有邪祟’,现在我穿这个去赴宴,看她还敢不敢嚼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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