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港大学的图书馆像一座巨大的水泥棺材，林涛的脚步声在挑高的大厅里回荡。暴雨将至的闷热让他的衬衫黏在后背上，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发霉的气味和复印机散发的臭氧。他推开三楼社科阅览室的门，金属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周小雅缩在角落的座位里，面前摊开的《司法精神病学》已经二十分钟没有翻页。她的黑眼圈在苍白脸上格外显眼，右手食指不停地敲击桌面——哒、哒、哒，像一具坏掉的节拍器。
"周同学。"林涛在她对面坐下，故意碰倒了桌上的笔筒。女孩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来，课本啪地掉在地上。
"我...我请过假了。"她弯腰捡书时，后颈露出一块淤青，"陆教授的实验数据下周才能整理完。"
林涛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两串手链——左边是褪色的红绳，右边却是一根医用止血带。他翻开工作证推过去："我想聊聊张薇。"
周小雅的瞳孔骤然收缩。窗外滚过一道闷雷，书架间的感应灯突然闪烁起来，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学姐的事我很遗憾。"她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但警察已经问过三次了。"
林涛从包里取出证物袋，里面是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周小雅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指甲在桌面上刮出几道白痕。
"机身内存恢复了37张照片。"林涛滑动屏幕，停在圣心疗养院消毒间的画面上，"你冒着生命危险保存它，总该知道意味着什么。"
女孩突然抓住自己的左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阅览室角落的饮水机发出咕噜声，像是某种生物在吞咽。
"陆教授最近很不对劲。"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上个月他凌晨三点给我打电话，说有人在镜子里看他。"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桌面的木纹，"第二天我去办公室，发现他烧了一沓老照片，灰烬里有疗养院的标志。"
林涛想起法医报告里提到的灼烧痕迹。他翻开记事本，画了个简易的疗养院平面图："张薇死前找过你？"
周小雅猛地咬住下唇，直到渗出血珠。窗外开始下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如泪痕。
"她问陆教授父亲的事。"女孩的指甲抠进了桌面裂缝，"说有人在重复当年的实验...还给我看了这个。"她从书包夹层摸出一张对折的便签纸，上面印着模糊的指纹和一行小字：第七阶段注射记录。
林涛感到后颈汗毛竖起。便签的纸质与张薇案发现场发现的碎纸片完全一致。
"你偷拍了陆铭。"这不是疑问句。林涛注意到女孩书包侧袋露出的相机镜头盖，"为什么？"
周小雅的脸突然涨红，又迅速褪成惨白。她的手指绞在一起，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响。"我只是...想多看看他。"她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甜蜜，"直到那天晚上..."
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了她手机屏幕上暂停的视频画面——夜色中，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陆铭公寓楼下徘徊，他的步伐与陆铭完全一致，却在掏钥匙时习惯性用了左手。
"案发前四十八小时。"林涛放大画面，男人的袖口反射出诡异的蓝光，"你告诉过专案组吗？"
女孩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笑声像碎玻璃刮擦黑板。"他们说我妄想症发作。"她拉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针眼，"给我打了安定，关在7号观察室。"
林涛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洞。7这个数字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思绪——圣心疗养院7号消毒间，被使用的7号注射器，现在又是7号观察室。
"镜中人是什么？"他冷不丁发问。
周小雅像触电般剧烈颤抖，打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流浸湿了她的笔记本，纸页间突然浮现出用柠檬汁写的隐形字迹：HE IS WATCHING THROUGH THE GLASS.
"他来了！"女孩突然尖叫着跳起来，指着林涛身后的窗户。在雨水模糊的玻璃上，确实有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但等林涛冲到窗边，外面只有被风吹乱的树影。
当他转身时，周小雅已经不见了，只留下那本湿透的笔记本。林涛小心地翻开内页，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张被对折的照片——泛黄的照片上是年轻的陆铭父亲站在疗养院门前，身旁的白大褂男子正对着镜头微笑。那个医生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
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真相在镜子的另一面。字迹与张薇办公室日历上的留言一模一样。
林涛拨通秦越的电话，同时注意到笔记本扉页有个奇怪的印记——那是一个完整的唇印，但上下唇纹完全对称，就像...有人隔着玻璃吻了纸页。
"我需要你比对两个样本。"他对着电话说，眼睛盯着窗外越来越急的暴雨。在图书馆楼下的路灯旁，有个穿透明雨衣的人影正仰头望着这个窗口。那人举起左手挥了挥，袖口的蓝光一闪而过。
秦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那边怎么有钟声？"
林涛这才注意到，图书馆的闭馆铃声正是圣心疗养院特有的三连音阶。当最后一声钟响余韵消散时，路灯下的人影已经消失，只留下地上一滩反光的水渍，形状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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