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李江海就揣着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往老王头家赶。晨雾还没散尽，他站在王家院门外，直跺脚。
他困得眼皮直打架，哈欠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昨晚为了琢磨今天要说的话，他翻来覆去大半夜没睡好。
这会儿，站在晨风里，只觉得脑袋发沉，像灌了铅似的。
"老哥哥！"见老王头推开院门。
李江海赶紧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迎上去，"趁热吃，刚出锅的！"
老王头披着件洗得发白的黑布对襟衫，看见李江海手里的包子，眼睛一亮。
那包子皮薄馅大，冒着热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肉香。
他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滚烫的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哎哟，你家不愧是卖包子的，这就是好吃！"说着又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
李江海看他吃得这么尽兴，也不好意思打断他，你家才是卖包子的，我媳妇卖的可是点心！
他已经忘了，昨天他为了自证，他自己说了，他媳妇是卖包子的了。
老王头边吃包子，还不忘，夸了夸，李江海，"这么早，你小子比生产队的驴还勤快。"
这时，才注意到李江海的熊猫眼，老王头眯着眼打量了许久，才开口，"咋的，昨晚上做贼去了？瞧你这黑眼圈。"
李江海讪笑着挠头："哪儿能啊，就是...就是琢磨了点事，睡得晚了点。"
两个人边吃边聊，沿着青石板路往居委会走。
清晨的街道格外安静，只有几个早起的老人在井边打水。
路过早点摊时，炸油条的香味飘过来，李江海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老哥哥，"李桂芳昨晚的叮嘱在耳边回响，李江海斟酌着开口，"昨儿说的那个事，咱们得去居委会要跟汪主任好好确认确认..."
老王头叼着烟卷，眯着眼打量他："那肯定要啊！哎，我发现你小子今天说话咋吞吞吐吐的？昨天那股子，利索劲儿哪去了？"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居委会走，李江海一路都在组织语言。
路过供销社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供销社门口贴着张新告示，是市里关于城南改造的通告，鲜红的公章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老哥哥，"李江海指着告示，"这拆迁的告示都贴到这边来了..."
"都贴好几天了，都没人看的，我们这些大老粗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哪看得懂读书人的写的，这些弯弯绕绕啊？"
老王头吐着烟圈，狐疑看着李江海，"你就直说，到底咋回事？是不是政策有变？"
老王头这么直接，把李江海都整不会了。
李江海正不知如何作答，居委会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汪主任正在门口等着他们，手里捧着一摞文件，眼镜片在晨光中反着光。
"来得正好！"汪主任笑容可掬地迎上来，"我刚把政策文件都整理出来了。"
他引着两人往楼里走，进了一个招待室，里面，摆着几张长凳，旁边还摆着了套茶具，冒着热气。
李江海抢先开口，"汪主任，老王叔想详细了解下政策，政策的具体...那个...实施细则..."
"这是应该的。"王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组织上也了解群众的需求，这不我都把文件整理出来了，咱们坐着慢慢聊。"
老王头直接往长凳上一坐，把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别整那些虚的！你就说，像我家这样的，到底能分到啥？"
王主任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推了推眼镜，笑着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咱们一项一项来看。首先这个安置标准..."
他的手指在纸上滑动，"根据市里最新文件，像您家这样的宅基地，可以置换..."
李江海在旁边如坐针毡，看着老王头的脸色越来越黑。
老王头手里的烟都快烧到手指了，却浑然不觉。
窗外老槐树上的知了突然"吱"地一声叫了起来，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王主任还在继续念着文件上的条款，那些"建筑面积置换比例补偿标准"之类的术语在院子里回荡。
李江海注意到老王头的拳头已经攥得发白，就准备打断汪主任，可惜还是被老王头抢先！
"等等！"老王头突然打断汪主任，"你说的这些，到底是啥意思啊，你能不能简单点，告诉我，我家能分到多少！"
汪主任又是叽里呱啦一堆废话文学，老王头时不时指着个条款，问李江海，两方人马好像都在各说各的。
老王头粗糙的手指，重重戳在文件上，纸面都被他戳出了个凹坑："汪主任，你给俺说道说道，这条'附属设施补偿'到底包不包括俺家那口老井？"
汪主任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滴溜溜转："这个嘛...根据市里最新下发的《关于进一步规范...》"
"停停停！"老王头烟袋锅往桌上一磕，"你直接说包不包括！"
李江海在旁边急得直搓手。
汪主任突然把话头转向他："李叔啊，老王同志这个问题，你昨天不是已经..."
"汪主任！这事儿还是得您来解释..."
李江海一嗓子喊出来，把俩人都吓了一跳。
汪主任脸色一沉，突然掏出个小本本："对了李叔，昨天有人反映你家装修太吵，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江海咬着后槽牙站起来："行，我去瞅瞅。"
走到大门口，就听见汪主任又在里头打官腔："老王同志啊，这个补偿问题要综合考虑多方面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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