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堡医疗区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应急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偶尔炸开几星惨白的电火花，瞬间照亮叶红菱那只如同地狱恶鬼臂爪般的幽蓝机械臂，也映出苏清雪脸上那种令人骨髓发冷的、非人的平静。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熔化的焦糊味、血腥气，还有一股冰冷的、如同高压变电站附近特有的臭氧气息。死寂。只有叶红菱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和角落里扳手压抑的呻吟，撕扯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清雪？”李维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距离苏清雪冰冷的肩膀只有寸许，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眼前的人，有着苏清雪的轮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温度，只剩下那双灰眸里燃烧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光。那不是他熟悉的、会为能量公式蹙眉的清雪，也不是那个在虫洞风暴中紧握他手的清雪。这是一柄出鞘的、只为毁灭而存在的利刃。
苏清雪的目光甚至没有偏移半分，依旧穿透厚重堡垒的装甲，死死钉在那个名为“时之塔”的虚空坐标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决然：“总攻指令已发出。他们在集结。目标，铅云堡。时间，三小时后。”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弹珠砸在金属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什么？”李维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猛地扑向战术台，手指在黑暗中疯狂敲击。备用能源接入，残破的屏幕闪烁了几下，艰难地亮起。全息投影重新构建，铅云堡周围代表未来人军团的猩红光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向堡垒涌来！刺目的红色箭头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收缩的包围圈，目标直指堡垒最薄弱的能源中继枢纽！倒计时数字在屏幕一角冷酷地跳动：02:59:47。
“他们疯了？集中所有兵力强攻？”扳手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被撞伤的肋骨，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这他妈是自杀式冲锋！他们想用尸体堆平堡垒？”
“不，”苏清雪终于缓缓转过头，灰眸中的寒光扫过李维震惊的脸，嘴角那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加深了，“是清除。最高效的清除。”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那里皮肤下的幽蓝光路似乎微弱地呼应了一下。“07的记忆碎片…‘时枢’的逻辑…目标威胁等级超过阈值…最优解…物理湮灭…不计代价。”
物理湮灭！不计代价！李维的胃部一阵翻搅。未来人要用最原始、最野蛮的人海战术，彻底碾碎铅云堡！用赛博兽群和战斗机械的残骸，硬生生填平每一寸防御！铁腕临终前将堡垒托付给他的沉重感，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和冰冷，几乎要压垮他的脊椎。
“妈的！”老疤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跟他们拼了！老子这条命早该交代在废土上了！”
“拼？”小玲带着哭腔，指着手术台上依旧被狂暴能量包裹的叶红菱，“拿什么拼？叶队她…堡垒的能源刚恢复，防御系统还在调试，西侧的缺口还没补上！三小时…我们连像样的防线都拉不起来！”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小的医疗区。扳手和老疤眼中燃烧着困兽般的疯狂，小玲的啜泣压抑而绝望。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李维身上。这个被铁腕硬推上指挥官位置的“书呆子”，此刻是堡垒唯一的支柱。
李维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盯着屏幕上那不断收缩的红色死亡之环，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着每一个可能的能量节点、每一条废弃通道、每一件可以利用的废料武器……但冰冷的现实如同绞索，越收越紧。三小时，绝对防御是痴人说梦！死守，就是等死！他猛地闭上眼，铁腕那只冰冷沉重的机械手死死抓住他手臂的触感，混合着维生舱中07那双解脱般平静却死寂的眼睛，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他的灵魂上。保堡垒？还是保清雪？这残酷的选择题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堡垒是几百条人命最后的庇护所，是铁腕和无数反抗军战士用命换来的希望火种！而清雪…清雪是…是什么？是同伴？是战友？还是…他不敢深想的，那个唯一能让他冰冷的计算逻辑出现紊乱的存在？
“李维。”苏清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内心的天人交战。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战术台前，苍白的手指直接点在全息投影上，无视了那些致命的红色箭头，精准地戳在一个悬浮在穹顶之城核心区域的、由无数扭曲光带构成的塔状结构上——时之塔。“他们的力量来源，时空干涉的核心。堡垒的防御，撑不过三小时。”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数学公式，“最优解：在他们完成集结、发起总攻前，摧毁它。源头湮灭，威胁自然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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