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雨珠从青瓦檐角坠下。
在雾隐城残破的街道积成水洼。
每一滴坠落都像碎玻璃扎进记忆的缝隙,折射出七零八落的光。
龙野的指尖还残留着焚天业火的灼痛感。刚才为了压制苏乐乐失控的兽化形态,他强行催动了烛龙二阶觉醒,此刻左臂的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被火焰灼伤的皮肤。怀表在掌心发烫,齿轮转动声比雨声更嘈杂,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耳膜上钻动。
苏乐乐站在三步外。
她的青鳞护盾已经敛去光泽,那些刻在鳞片上的《诗经》残句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谁把"蒹葭苍苍"四个字浸在了水里。湿透的裙摆沾着泥点,赤着的脚踝上还留着刚才挣扎时蹭出的血痕,可那双眼睛里的凶戾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孩童般的茫然。
"你..."她的声音很轻,像被雨水泡胀的棉线,"我好像..."
龙野握紧怀表。表盘内侧新裂开的纹路里渗出金色的血珠,那是时间回溯过度的反噬。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从第三次回溯结束时苏乐乐瞳孔里闪过的空白开始,那些关于唐三的教导、关于猩红潮汐的厮杀、关于巷尾糖炒栗子摊的记忆,正在被怀表的齿轮一点点绞碎。
苏乐乐向前挪了半步。
她的睫毛上挂着雨珠,眨动时落在鼻尖,像只受惊的幼鹿在试探前方的溪水。龙野注意到她的右手始终攥着什么,摊开的指缝间露出半张糖纸,是昨天唐三用最后一块栗子糖折的千纸鹤,翅膀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皱。
"你的手在流血。"她说。
目光落在龙野左臂的伤口上,那里的皮肤正以诡异的速度结痂,又被新生的鳞片顶破,重复着石化与恢复的循环。这是融合应龙残魂的代价,唐三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鳞片此刻还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贴着心口。
苏乐乐突然跑过来。
龙野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她撞进怀里。少女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渗过来,带着青鳞特有的微凉气息,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玉石。她的额头抵在他锁骨处,发间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激起一串战栗。
这个拥抱很轻。
带着明显的迟疑,手臂先是悬在半空,指尖蜷了蜷,才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后背。龙野能感觉到她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恐惧——就像迷路的孩子抓住了陌生的衣角,既想靠近又怕被推开。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口,"为什么看到你流血,这里会疼。"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那里的衣襟下,青鳞正若隐若现地发光,勾勒出半个龙形的轮廓。龙野想起唐三说过的话,神嗣的血脉共鸣会以疼痛为引,当爱意足够纯粹时,嗔兽的守护形态便会觉醒。可现在苏乐乐眼里的陌生,像一层磨砂玻璃,把所有本该清晰的羁绊都磨成了模糊的影子。
怀表齿轮突然卡壳。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龙野的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童年时苏乐乐把栗子糖分给他两块,自己只留最小的那块;符文洞穴里她挡在他身前,青鳞护盾第一次浮现出"与子偕行"的字样;还有刚才失控时,她明明已经兽化,却在咬向他喉咙的瞬间偏过头,獠牙只划破了他的肩膀。
这些画面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在苏乐乐的瞳孔里晕开又散去。
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鼻尖蹭过他颈侧的伤口,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她的呼吸带着糖炒栗子的甜香,那是唐三临终前塞给她的最后一块糖,"但看到你...就觉得很安心。"
龙野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
指尖停在半空又落下,最终轻轻覆在她攥着糖纸千纸鹤的手上。那只千纸鹤的翅膀已经被她的体温焐干,边角却依然皱巴巴的,像谁把一段记忆揉成了团,又舍不得扔掉。他想起第一卷时在符文洞穴,苏乐乐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角,说"龙野哥哥,我怕黑"。
雨停了。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漏下来,在水洼里映出碎银般的光。远处传来青铜齿轮转动的声响,那是雾隐城的钟楼在调整时间,每次唐三进行机械义肢维护时,钟楼的齿轮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苏乐乐的耳朵动了动,像听到了熟悉的旋律,拥抱的力度又重了些。
"他们说要清除神嗣。"她突然说。
声音里带着困惑,像是在复述刚听到的广播。龙野想起208章的标题,观察者议会的飞艇此刻应该就在云层后,那些冰冷的广播声正透过结界渗进雾隐城的每一条街道。他低头看向苏乐乐的发顶,有几缕头发粘在她的脸颊上,像黑色的丝线绣在苍白的皮肤上。
"别怕。"龙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他能感觉到怀表的齿轮在缓慢复位,每转动一格,心口就传来针扎似的疼。这是时间闭环的预兆,唐三牺牲时启动的血脉共鸣正在生效,那些被篡改的历史正在以疼痛为代价,一点点归位。苏乐乐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找到巢穴的幼兽,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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