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议论纷纷，台上混乱一片，只陈碧茹，像是对场上发生的事无知无觉，依然安静的立着。
"让开！"曾国宇的咆哮震得水晶吊灯簌簌作响。他抱着昏迷的曾白芷就往礼堂外冲，一张俊逸的面孔生硬的仿佛要吃人。
众人纷纷避让不敢上前，只有柳副官仍冲在前面横臂阻拦，"督军！夫人已唤了德国大夫！"
鎏金柱础映出曾督军赤红的眼，几声拐杖叩地声破空而来。曾老夫人杨氏由两个粗使婆子搀着，满头银丝在龙凤烛火里泛着冷光："宇儿！大喜之日你想去哪啊！"
满堂喧闹骤然死寂。
曾国宇的军靴在门槛前生生钉住，他直直的站着，热血一点点下了头。
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他终是缓缓折返。
将曾白芷交予柳副官时，五指生生抠进少女肩头软肉。
"家妹身体欠安，让诸位见笑。"曾督军重登礼台时，喉音带着铁锈味。陈碧茹垂眸盯着青砖缝，那里凝着曾白芷咳落的血珠，正被徐孝薇的珍珠鞋跟碾成胭脂色。
满堂宾客这才又活泛起来，北平腔混着吴侬软语，像群蝇围着腐肉打转。
敛华居 婚房内
喜烛爆了个灯花，龙凤呈祥的绣纹在烛火里忽明忽暗，陈碧茹一个人坐在喜床上，木雕石塑样，没有生息。
"听说范大帅压根不认这个儿子..."两个婆子借着换炭盆的由头嚼舌“双生子落地就死了一个，活着的连夜送了七星寨。范家不来人，不奇怪，蹊跷是咱们督军居然能请动曾家老夫人。"
“这有什么新鲜，”另一个婆子接话，“虽说是养子，从小养大的也跟亲儿子没什么两样，就是老夫人的亲儿子，听说是和赤匪搅在一起，不等南京来打，自己说不定都先饿死了，将来老夫人说不定还就得了这个养子的济。”
“那是你来的晚不知道。”先说话的婆子又小声私语，“现在的曾家司令是老夫人的二儿子，曾家二儿子是个书呆子，三儿子更是个败家子。不中用。”婆子唏嘘一声，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老太太本来有三个亲生儿子。这曾家啊！本来只是个土匪窝，是这位大爷，土匪窝里拉起了队伍，当初在咱们黔州地界，那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曾家不就那一个司令吗？没听说过还有个大爷和三爷啊！”
“你不是黔州的不知道，当初咱们督军还没发家呢！为了占……”
声音渐渐小的听不见，应该是人走远了。
窗外一片死寂，只剩料峭的风，卷着树叶，发出渗人的沙沙声。
督军府，没人把她陈碧茹当回事，婆子就敢躲在她窗跟底下论是非。
新婚夜，梆子敲了一回又一回，督军像是没了踪影。
她这个平妻就是个摆设。
月影被窗棂切成碎片，她回想起那日曾国宇端着药碗走到她床边，那张脸渐渐重叠出他少年模样，却更添几分俊逸。他默默将慑人的气势收了个干净，眼里的温柔，浓的好像化不开。
三日后陈家军半数归了黔军。
当初父亲还在时，也从不把她放在心上，父亲的心肝肉儿是他那位高贵端庄的嫡母。她恨父亲的专制，恨嫡母偏心病弱的妹妹。可如今父亲不在了，她再也没了腰杆。妹妹病死了，嫡母也把自己活成了只会吃斋念佛的泥菩萨。
一更的梆子敲了三声。她不熄烛火也不掀盖头，和衣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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