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脆弱不安之下,总想下意识地抱住点什么,用以安神固身,既要长期做狗,选对主人很重要。
或是当日在大祭上流血流泪,脑子里的水就此控干,六安国世子刘越看着眼前的堂弟,忽然想,阿父犯下如此大错,就算平定梁国之乱,但皇帝这份疑心已经埋下,他务必要为自己选一条长远的路……
不同于阿父的跟风,他很具有自我审美,经此一事,此刻在他看来,这位同时具有三姓强悍血脉的堂弟真乃龙章凤姿,神智天授。
更重要的是……
六安国世子眼前闪过当日大祭之上,堂弟身后站着的玄朱身影,少女大巫,天机灵枢,宛若天成。
【岐弟,往后诸事,凡有驱使,为兄定当遵从……】刘越做下允诺,表达忠心。
他原也该去往神祠,向那位巫神一并表达效忠之意,可惜巫神要闭关十日,只好将此事延后。
“算一算,太祝闭关已是第九日了吧……”
此时此刻,建章宫中,皇帝见着了刘岐,随口说起此事。
刘岐答了声“正是”。
皇帝靠在凭几内,笑道:“她这是替朕受过……认为假借神鬼之名行事,乃敬神之心不诚的表现。”
当晚提出此策,他的灵枢侯本不肯答应,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反将她说服。
“朕都告诉她了,是朕让她这么做的,自有朕来向太祖请罪。”皇帝:“她却还要闭关自省。”
刘岐脑海里闪过少微决定闭关的说辞——若她这样轻易就答应配合行骗,皇帝必然要一桩桩疑心她先前以及日后的全部举动,她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皇帝多想。
为了安抚皇帝而骗上加骗,姜负也盛赞徒弟此举实在体贴富有人性,另又感慨:倘若借神鬼事行骗便要闭关反省,这一关她徒儿只怕要从盘古开天之际开闭。
刘岐此刻则道:“此计是儿臣所献,与父皇无关,最该去太祖面前请罪的是儿臣。”
皇帝笑一声,看着眼前这个真真正正敢承国之不祥的儿子。
“此事做得很漂亮,你应对得当,进退得宜,一步未差……”皇帝道:“你与太祝都立下大功,只是明面上不能封赏,但朕心里有数……朕这里既还欠下你一份光明正大的赏赐,你有要求可以借此一起提,且提个大的,朕都能满足你。”
刘岐笑着道:“那儿臣当真要好好想一想了。”
皇帝不知想到什么,闭眼养着神,声音有些游散:“朕记着,你自幼便想做个将军,领兵打仗,平乱开疆。你的兵法学得比旁的学问都好,又一直跟随凌家军历练见识……”
竟提到了幼时,竟提到了凌家军三字。
这样如常的语气,恰似父子闲谈:“思退,你如今还想不想做将军了?”
刘岐:“儿臣此志未改。”
“世间事人算不如天算……”皇帝意味不明地喃喃:“朕亦不知还有多少寿命,很多事都有些记不清了……”
说到这,皇帝闭着眼,带些玩笑道:“你若有所求,不要让朕等太久……朕最多等你秋狩后,再晚些,朕可就不能保证还记得此事咯。”
刘岐嘴角笑着,垂下眼睫。
提及赏赐,提及旧事,流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情与人性……是在暗示他,他攒下的功劳足够了,时机也到了,可以再次试着提出重查废太子谋逆一案了吗?
以此作为交换,推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伥鬼来了却他心事,想让他做刘承的将军,护佑这刘家江山吗?
落日般的帝王,夜夜只怕都在为这江山与身后事筹谋,试探,思索,摇摆,不安,犹疑,权衡……
他好像确实是时候开口重提心愿了,是吗?
刘岐抬起眼,露出笑。
却道:“儿子记住了,至多只考虑到秋狩之后。”
皇帝睁开眼,深秋的日光泛着明亮剔透的金光,映得殿内生辉,少年漂亮的面庞带些从容的慵懒,眼睛因笑意而粲然。
殿外,午后日影游走着,一寸寸收回赐予大地的金光,覆上带着秋凉的阴影。
少年眼中笑意消失,眼睛闭上,周围也暗下来,人已在一间门窗紧闭的暗室中,靠坐凭几内,单手侧拄着脑袋养神,身前一案一烛,案前跪坐一名着深色袍衫的短须男人。
此人正是庄元直,此刻他低声说起近日各处的风声动向。
将一切说罢,他静静等待着上方那道声音。
“好,可以添火了。”少年声音干脆,没有任何犹豫。
昏暗中,庄元直眼神一亮,俯身郑重施礼:“诺。”
直身之际,庄元直心中颇激荡地看着上首少年。
酎金之局并非是针对诸王侯,这少年非善类,有非凡胆魄,做事从不怕脏手,而这正是当初他在武陵郡王府中一见倾心的缘故。
他骨子里乃激进货色,信奉大刀阔斧的救世治世之道,只拜服于真正雄主,很多时候甚至不拘手段只看结果,因此当年与凌皇后时常政见相斥。
而那时如何又想得到,辗转之下,有朝一日他竟会择昔日政敌之子为主……此时此刻,却又忍不住在这张年少的脸上寻觅故人政敌的怀柔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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