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澜目光灼灼地看向齐令骁,点明最关键的行动:“岳丈大人既知精舍所在,又与方丈有故交,由您亲自持此信物前往,唤醒那蒙尘的‘一线天光’,再合适不过!
此刻局势瞬息万变,还请您亲赴精舍!凭此佩,方丈定会让您见到那真正应承天命之人!”
齐令骁一把抓起玉佩,粗糙如砂砾的手指狠狠按过那祥云旭日的纹路,仿佛要确认它的真实与分量。
眼中滔天的怒焰与沉冷的杀意交织,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好!报恩寺后山的每一条小道,老夫闭着眼都能摸进去!即刻便走!”
他一把将玉佩揣入贴胸内袋,眼神如刀锋看向宫闱的方向:“事不宜迟!待老夫见到‘真佛’,便即刻设法布置,定要将阿昭安然带离那虎狼之地!
你身处京中漩涡中心,务必万分小心,提防爪牙!”
“岳丈放心,清澜自当谨慎周旋。”魏清澜斩钉截铁。
摇曳的烛火,在翁婿二人同样冰冷锐利的瞳孔中投下跳动的光影,那眼神深处燃烧着的复仇之火与孤注一掷的决心,比窗外再次飘起的细碎飞雪更为凛冽。
一场足以掀翻九重宫阙的风暴,正裹挟着无边的寒意,在京都死寂的夜幕下无声酝酿。
齐令骁不再耽搁,猛地站起,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刃,无声地投入屋外的风雪之中。
北境的风鬼哭狼嚎地拍打着中军大帐,帐内火盆将熄未熄,散发着一丝微弱暖意。
齐昭裹着厚重的狼裘缩在行军榻上,咳得撕心裂肺,每一次震动都牵连着小腹深处的隐痛,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往心口钻。药汤的苦味在帐内弥漫不散。
意识昏沉,像坠入冰冷的湖底。然而,就在沉沦边缘,一丝极轻微的足踏积雪声,如针扎入耳膜,是靴底沾染的霜气被帐内微弱暖意消融的气息……
太近了!
并非亲卫巡逻的规律足音,而是潜藏杀机的蛰伏!
几乎在同一瞬间,杀意爆发!三道黑影撕裂帐帘,雪亮的寒刃破风而来,直取榻上!
电光石火间,齐昭猛然后翻,右手已从枕下闪电般拔出贴身的匕首,“铛!”一声脆响格开最先刺来的短刀,火星迸射!未等刺客变招,左手骤然从被褥深处抽出备好的青锋长剑,借着拧身翻旋之力,剑光如练!
噗呲!鲜血溅上帐顶,闷哼被北风吞噬。
另外两人攻势齐至,配合默契狠辣,正是大内死士手段!
齐昭剑势不颓反盛,剑光泼洒如幕,强忍剧痛的身形却因风寒迟滞半分,肩头被利刃划开一道血口。
她闷哼一声不退反进,剑招陡然变得刁钻狠戾,剑如鬼魅穿心而过!最后一人胆寒欲退,却被她飞掷的匕首钉穿后心。
三具尸体倒地,污血在毡帐厚重的毛毡上无声蔓延,浓烈的腥气压得人透不过气。
齐昭扶着剑柄大口喘息,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每一寸疼痛,冷汗湿透重衫。剧痛伴着失血的寒意从肩头蔓延,更深处的,是落胎七日便出征留下的、撕扯脏腑的钝痛。
她审视着地上的尸体,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伸手迅速抹去其中一人袖口内不易察觉的独特暗绣标记——那是宫中豢养影子卫的凭证。
她抓起一个刺客的弯刀,毫不犹豫地在他身上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蛮族印记。
“来人!”她声音因咳喘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
亲卫应声涌入,惊见血污场面,瞬间刀剑出鞘。
“蛮子奸细,胆敢潜营行刺!”齐昭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杀气,“拖出去,悬首示众!传令三军,蛮贼诡计已破!破敌……就在眼前!”
无人质疑。将军榻畔的鲜血,和那伪造的蛮族印记,便是最好的铁证。既是杀鸡儆猴,更是斩断龙椅上那人伸过来的毒手!
“将军!刘老来了!” 亲卫急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须发皆白的老军医刘旭背着药箱快步而入,浑浊的老眼扫过帐内惨象与三具尸体,脸色瞬间煞白,却在对上拄剑挺立的将军时,立刻收敛了惊骇。
“快坐下!” 刘旭声音沙哑急迫,示意亲兵扶齐昭坐下。
炭盆火苗微弱地跳动,散发的热力远不敌帐内弥漫的血腥与齐昭身上透骨的冷意。
刘旭半跪在地,小心剪开齐昭肩头浸血的衣衫,那道深可见骨的刀口狰狞外露,边缘皮肉因冻伤泛着僵紫。他动作轻柔地处理,但药粉触上伤口的瞬间,手下躯体难以抑制的颤抖和那声压抑的闷哼,让老军医的心狠狠揪紧。
他专注地清理、上药、包扎,手指却愈发沉重——目光所及,是肩头深创,是锁骨下浅浅的旧疤,是手腕上刀痕褪成的白线,是腰腹因常年披甲留下的青紫与深刻肌理。这一切,连同指尖触到她过于硌手的脊骨轮廓,都清晰地汇入他眼中。
当他联想到这位女将军强撑着这副残躯上阵厮杀,今夜又浴血独战数名刺客……一股巨大的悲愤与荒谬感如同冰冷的巨石骤然堵住胸口,让他包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苍老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像是要压下那几乎脱口而出的不平。最终,他只是将一口浑浊的叹息无声地咽了回去,眼神沉重地垂落在血迹斑斑的绷带上,更用力也更稳地收紧每一个结扣。
炭火将他低垂脸上深沉的苦痛切割成明灭不定的光影——这千言万语的谴责,终究化为无言的沉默,沉重地压在心上。
他只能这样,用最尽心的医术,来表达对这位铁血将军的守护之意。
亲卫们无声而敬畏地执行命令,拖走尸体。帐内只剩刘旭收拾药箱的窸窣声,和齐昭带着痛楚的、强行平复的呼吸。
帐外风雪呜咽,卷动着帐布,像是裹挟着无声的呐喊。
北境的风雪似乎永无止息,但被浇泼冻结的火油浇灌冰墙的阴山隘口,已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血肉冰山。
蛮夷的尸体层层叠叠,连凶悍的铁浮屠也终于显露出了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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