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理没有立刻回答。他深邃的目光越过韩子涵，凝视着悬浮在餐厅中央的全息帝国沙盘。沙盘上，代表着玄米集团在蜀道沿线控制据点的幽蓝色光点，在过去短短数月间，如同被狂风吹熄的蜡烛，成片成片地黯淡、熄灭，如今只剩下零星几点，在象征着千洪革命军控制区的赤红色浪潮边缘苟延残喘。他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从餐盘旁一个不起眼的玉碟里，捻起一粒细微的、闪烁着诡异幽光的金沙。
这金沙并非凡物，而是从安硕明日常盘玩的那串号称能“凝神静气”的幽冥魂珀佛珠上，小心翼翼刮落下来的碎屑。东方理将这粒价值远超等重上品灵石的金沙，放在指尖轻轻揉搓，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冷漠与残忍：
＞ “安相自然有安相的难处。这金粉，掺在前线军报的血泥里，撒进阵亡将士名单的墨水里，或许……够给某个重伤垂死的筑基修士，再续上三秒钟的性命？”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将金沙随意地弹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伴随着强烈的能量波动，从隔壁相连的顶级修炼密室传来！整个餐厅的水晶幕墙都嗡嗡震颤！坚固无比的防爆晶壁如同纸糊般碎裂开来！一股狂暴的金色罡风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精纯的地仙威压，席卷而出！餐桌上精致的杯盘碗碟叮当作响，甚至有几只水晶杯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是冯中博！这位依附于安硕明的商界巨贾，闭关冲击地仙瓶颈，竟在此刻强行破关而出！他周身金光缭绕，气息尚不稳定，脸上带着强行突破后的虚浮潮红，眼中却闪烁着狂喜与贪婪交织的光芒。
紧随其后，又是一声空间被撕裂的锐鸣！季军汉的身影踏碎虚空，出现在冯中博身侧。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凝练、浩瀚，引动大厦外九霄之上的雷云隐隐翻滚！玄仙境！他也突破了！
两位新晋高阶修士身上逸散出的磅礴威压，在奢华的餐厅里激荡，让侍立一旁的凡人侍者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而他们突破时耗尽的、如同垃圾般被排出的玄晶残渣，正通过修炼室特制的排水法阵，哗啦啦地倾泻而下！那些闪烁着幽蓝光泽、蕴含着惊人能量却已被榨干精华的碎晶残块，混合着冷却液，如同一条蓝色的溪流，直接汇入大厦的排污主管道。
东方理冷漠地瞥了一眼那迅速消失的蓝色废料流。仅仅冯季二人此次突破所耗尽的玄晶残渣，其原始价值，就足以买下窗外那片在风雨中飘摇的、容纳了数万贫民的棚户区整整三条街！
**鼎沸人间·骸骨铸阶**
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更加肆虐。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城市上空弥漫的晶化尘埃和工业废气，变成了带着腐蚀性的酸雨，无情地冲刷着这座末世都市。
在杭州城南，巨大的“晶米乐购”连锁超市门口，刺耳的高音喇叭正循环播放着欢快的电子合成音，与阴郁的天气形成荒诞的对比：
＞ “特大好消息！特大好消息！为庆祝帝国罢兵休战，喜迎镇蜀天王归顺！晶米乐购感恩回馈！凭‘爱国券’购买赈灾级合成粮，买三袋即送安硕明执政官亲自开光祈福的玄晶碎粒一枚！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帝国万岁！安相英明！”
超市入口早已被汹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饥饿、麻木、绝望的面孔在酸雨中攒动。人们推搡着、咒骂着、哀求着，只为能抢到那几袋用劣质合成淀粉、少量谷物粉末和大量填充物压制成的、勉强果腹的“赈灾粮”。浑浊的污水在脚下流淌，浸泡着被踩踏得稀烂的《帝国捷报》停战特刊。特刊头版，安硕明抚须微笑、一派仁君风范的巨幅画像下，一行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小字标注着：
**「本期特刊采用环保再生纸，部分纤维源自前线将士退役护甲回收材料，铭记英魂，共筑和平。」**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在象征着财富与力量巅峰的“昊天镜”大厦那隐蔽的巨型排污口。黑浊粘稠、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工业废水混合着冯中博、季军汉突破后排出的、依旧闪烁着微弱幽蓝光芒的玄晶残渣，如同一条污秽的河流，汹涌地注入城市的下水道系统。
一个佝偻得几乎贴到地面的老妇，不知何时挣脱了维持秩序的警卫线，如同疯魔般，猛地扑进了那散发着恶臭和辐射气息的污渠边缘！浑浊的黑水瞬间浸透了她的破棉裤。她枯枝般的手不顾一切地在粘稠的污泥里疯狂抠挖、摸索！指甲翻裂，鲜血混入污水也浑然不觉！
“找到了！找到了！”她发出嘶哑、如同夜枭般的狂喜叫声，从污泥中抠出一粒比米粒还小、被污垢包裹、但依稀能看出幽蓝本色的玄晶残渣！
“干什么？！老不死的！这也是你能碰的？！”一名身着玄米制式外骨骼的警卫怒吼着冲过来，手中的电磁鞭毫不留情地抽下！
滋啦——！
刺眼的蓝白色电弧在老妇单薄的背上炸开！焦糊味混合着皮肉烧灼的恶臭瞬间弥漫！老妇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却依旧死死攥着那粒染血的残晶，蜷缩在污水中。
“我孙儿……我孙儿在汉中当兵啊！”老妇抬起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警卫，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悲愤而扭曲变形，“他的抚恤金……朝廷许诺的抚恤金……就是被你们……被这些渣子吃干抹净了啊！还我孙儿的命！还我的钱！” 她如同受伤的母兽，发出绝望的嘶吼，攥着残晶的手骨节发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和控诉。
暴雨无情地冲刷着一切。冲刷着新闻大厦外墙上那幅刚刚悬挂上去的巨幅海报。海报上，“镇蜀天王”孟靖轩的画像被帝国宣传机器刻意修饰得威武而驯服，眼神温顺如同归顺的家犬，全然不见战场上的半分锐气。而在海报巨大的金属基座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用于固定全息投影桩的螺丝孔边缘，一缕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白色冰晶，正沿着金属微小的应力裂缝悄然滋生、蔓延。
那冰晶的形状，像极了巴蜀冻土之下，那些在严寒中积蓄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倔强的麦种嫩芽。微弱，却蕴含着穿透寒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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