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牌儿啊,”老先生见她看得入神,便解释道,“有的是十年前挂的,有的是上个月才来的。前年有个妇人,抱着孩子来寻当年挂的牌,说当年许愿求子,如今真生了个大胖小子,特意来谢塔的。”他指了指最顶上那块褪色的木牌,“就是那块‘求天赐麟儿’,你看,她后来系了条红绸子,说是‘还愿’。”
阿禾也想写块牌儿,笔握在手中,却不知从何落笔。往北去的路长,想说的话太多:想祝苏燕卿新酿的梅子酒酸得刚好,不涩不腻;想嘱挑莲蓬的老妪莫要累着腰,天热了记得在阴凉处歇脚;想让佛堂的僧人记得按时换塔铃花,别让那些娇嫩的花瓣被晒蔫了;还想祝那个给石狮子喂糖葫芦的小姑娘,永远笑得那么甜……
最后,她在块空白木牌上画了朵塔铃花,花瓣层层叠叠,像攒着许多心事。她把木牌系在最高的枝桠上,让它能最先被日光吻到,似替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找了个晒太阳的地方。
出了内室,见几个孩童围着塔基的石狮子嬉闹。石狮子是青石雕的,耳朵被摸得油光锃亮,嘴边还沾着点糖葫芦的糖渣。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红绸发带在风里飞扬,正踮着脚把糖葫芦的糖渣喂给石狮子嘴里的石球,奶声奶气地说:“狮子也尝尝甜。”她娘站在旁浅笑,手里摇着蒲扇,帕子搭在手腕上,帕角绣着座小小的雷峰塔,针脚疏朗如随手勾勒,塔尖还歪歪扭扭缀着颗珠子,倒比精致绣品多了几分活气。
“姐姐,”小姑娘见阿禾走过来,举着啃剩的糖葫芦问,“塔顶的太阳会睡觉吗?我娘说太阳睡了,月亮就出来了,那塔会不会想太阳呀?”
阿禾蹲下身,替她系好松开的发带,发带末端绣着只小兔子,正啃着胡萝卜:“会的呀,太阳睡了,月亮就来陪塔了。你看那塔尖,白天晒够了太阳,晚上就能抱着月光睡觉,多舒服。”
小姑娘似懂非懂,把糖葫芦往阿禾手里塞:“那给姐姐吃,姐姐吃了,就像太阳照着一样暖。”糖衣沾在掌心,是黏糊糊的甜,像揣了块小太阳。
塔下石阶旁摆着个小摊,摊主是位白发老妪,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里子。她正将晒干的塔铃花瓣往锦囊里塞,动作慢悠悠的,指尖却很稳。锦囊是她孙女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热闹得很:塔、湖、荷花、石狮子,一样不缺,连石狮子嘴边的糖渣都绣出来了,用的是亮晶晶的金线。
“姑娘带个锦囊?”老妪抬头笑,牙床缺了颗牙,说话漏着风,却透着股亲切,“这花干了也香,往北去,闻着它就像还在西湖边。我孙女说,这叫‘带着家走’。”
阿禾选了个绣着“归”字的锦囊,老妪往里面多塞了片菩提叶,叶脉清晰如张地图:“配着花,走夜路不慌,叶子能指路呢。我年轻时候走夜路,就靠这叶子辨方向,准得很。”
离塔不远的湖边,有艘画舫正候着载客,船身是乌木的,雕着些水波纹,在阳光下泛着暗光。船娘立在船头吆喝,声音脆如新剥莲子:“上船咯——往断桥去哟——”她穿件月白衫子,裙摆绣着圈荷叶,风一吹,像浮在水面上的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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