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消失了吗？”槐生仰起头问，小脸上还沾着声纹鳞的磷光。
“不会。”方荡摸着他的头，看着青铜钟的光芒将整片海域染成金色，“当过去的声音被现在听见，它们就会变成永恒的一部分。就像这钟摆，既要向左摆向回忆，也要向右摆向未来，才能走得更远。”
七个时辰后，月圆之夜如期而至。没有预想中的爆炸，只有青铜钟的余韵在海面上回荡，形成道巨大的声纹环。环内，留音城的声魂与巡声舟上的众人共庆新生；环外，无数从未见过的海鸟被钟声吸引，衔来各地的声纹石，堆在钟楼下，像座不断长高的小山。
启程前，那位抱着襁褓的妇人声魂将块莹白的声纹石交给槐生：“这是我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三百年了，终于能送出去了。麻烦你带到凡俗界，让那里的妈妈们都知道，再小的声音也值得被记住。”
槐生小心翼翼地将声纹石放进回声螺，螺口立刻传出清晰的婴儿啼哭，纯净得像初生的朝阳。
巡声舟再次起航时，留音城的居民站在码头挥手送别，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变得凝实。青铜钟的钟摆仍在规律地摆动，将《万声图》的韵律通过海风传向更远的地方。方荡站在船头，看着槐花玉佩上新增的寂声谷路线，突然明白初代掌门所说的“最痛的记忆”是什么——有时，保护的执念本身，就会变成最深的伤害。
“下一站，寂声谷。”方荡将玉佩贴近耳畔，里面传来三百年前万声谷修士的叹息，像在诉说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阿音的声骨链轻轻敲击船舷，打出新的节拍。沈墨的声纹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剑穗的铃铛与钟摆的余韵遥相呼应。槐生则抱着回声螺，听着里面婴儿的啼哭，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
船行渐远，回音海的声纹鳞仍在闪烁，像无数双注视着远方的眼睛。方荡知道，留音城的故事并未结束，就像所有被听见的声音，都会在时光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成为未来某段旋律里，不可或缺的一个音符。而他们的旅程，也不过是在这永恒的声河上，又添了一道向前的波纹。第十六章：寂声谷的哑歌者穿过声纹环的第七天，巡声舟驶入片诡异的寂静。这里的风没有声音，海浪拍打船舷也发不出声响，连槐生的回声螺都变成了块普通的贝壳。沈墨用声纹剑划破手掌，血珠滴落的瞬间，竟在空中凝固成无声的红点。
“是‘寂声咒’的残留场域。”沈墨脸色凝重，他在鸦语堂的古籍里见过记载，“这种咒文能让一切振动归于静止，比‘万声寂灭’更彻底。”
方荡的槐花玉佩此刻变得滚烫，玉佩边缘浮现出“寂声谷”三个字，字的笔画间缠绕着锁链状的纹路。他突然想起初代掌门的信笺——“亲手扼杀了最纯净的歌声”，心脏不由得一紧。
寂声谷的入口藏在片无声的瀑布后。瀑布的水流像凝固的水晶，能清晰看到里面冻结的鱼群，它们保持着游动的姿态，却没有丝毫生机。穿过瀑布时，方荡感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伸手触摸岩壁，指尖传来细密的震颤，像有无数声音被压在石下，急于挣脱。
谷内是片梯田状的盆地，每层梯田里都种着奇异的植物——它们长着人的喉结形状的花苞，叶片却像被缝住的嘴唇。最上层的平地上，矗立着座全由声纹石砌成的圆形建筑，建筑顶端没有屋顶，露出个巨大的漏斗状装置，正对着天空。
“那是‘聚声漏斗’。”阿音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她捂住嘴才发现自己竟能发出声音，“万声谷古籍记载，这是用来收集天地间散佚声元的装置，可如果反过来运转……”
“就会变成吸走所有声音的黑洞。”方荡接过话头，他的槐花玉佩此刻正指向圆形建筑，“初代掌门说的‘最纯净的歌声’，应该就被困在里面。”
走进建筑内部，他们才发现这里竟是座宏伟的音乐厅。观众席的座椅上，坐着无数石化的身影，他们的表情各异，有沉醉，有惊恐，有愤怒，全都保持着声音被抽走前的瞬间。舞台中央的高台上，跪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子雕像，她的喉咙处插着根声纹石制成的针，背后的石壁上刻满了忏悔的文字。
“她就是被扼杀的歌声。”方荡抚摸着女子雕像的脸颊，雕像的眼角竟渗出了水珠，“是万声谷的‘哑歌者’。”
随着他的触碰，整个音乐厅突然亮起幽蓝的光。石壁上的文字开始流动，组成段段影像：哑歌者本是万声谷百年难遇的天才，她的歌声能治愈任何声元紊乱，却也能唤醒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当她的歌声让三位长老陷入疯狂后，初代掌门为了“保护万声谷”，亲手用“寂声针”封住了她的喉咙，将她的歌声永远锁在了聚声漏斗里。
“他们怕她的歌声太美，会让人迷失。”沈墨看着影像里初代掌门痛苦的表情，“就像鸦语堂怕别人不听他们的，万声谷怕别人太听哑歌者的，本质都是对声音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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