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海关办公楼的玻璃幕墙染成蜜色时，陈默跟着顾源走出旋转门。晚风裹挟着沙枣花的甜香掠过耳畔，远处界河波光粼粼，对岸哈萨克斯坦村庄的炊烟正袅袅升起。顾源的白色酷路泽停在梧桐树荫下，小魏早已拉开车门，笑着朝陈默点头：“陈工，咱们今晚可有口福了。”
顾源伸手按住陈默肩膀，半推半搡将他往副驾驶座带：“坐这儿，路上给你讲讲塔城的野故事。” 他自己则利落地坐进驾驶座，皮鞋踩下油门的瞬间，车载音响响起悠扬的冬不拉旋律。车子驶上滨河大道，两侧垂柳枝条扫过车窗，在暮色里划出细碎的影子。
“瞧见河对岸那片胡杨林没？” 顾源腾出右手虚指窗外，车灯照亮蜿蜒的界河，“秋天叶子黄透的时候，连河水都染成金色。今晚带你去的度假村，老板是我多年的老伙计李平，汉族人，在塔城扎根二十多年了，最会搞热闹场子。”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余光瞥见陈默探头张望的模样，“等会儿见着他，保准你喜欢。”
陈默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感受着车内空调的凉意。后视镜里，小魏正跟后座几个年轻关员低声说笑，偶尔爆发出的笑声混着哈萨克语的尾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先不想这些，给我讲讲塔城有啥独特的酒文化？” 陈默转头问道。
“这你算问对人了！” 顾源来了兴致，猛拍方向盘，震得车载香水晃了晃，“塔城人喝酒讲究‘三巡’，头巡敬天地，二巡敬朋友，三巡才放开了喝。李平那可是塔城出了名的‘酒司令’，等会儿你可得做好准备。” 他话音未落，后座传来起哄声：“陈工别怕！我们替您挡酒！” 引得满车人哄笑。
车子拐进一条铺满碎石的小路，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惊飞了芦苇丛中的水鸟。暮色四合时，度假村的轮廓终于显现 —— 十几座白色蒙古包错落分布在河畔，包顶飘着彩色经幡，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最中央的大蒙古包外挂着两盏马灯，暖黄色的光晕里，能看见人影来回穿梭。
“顾关！可算把你盼来了！” 一道洪亮的普通话声音穿透暮色。穿着藏蓝色休闲装的李平快步迎上来，他身形魁梧，脸颊泛着高原红，笑起来时眼角堆起层层褶子，一看就是常年在户外奔波的人。李平的手掌厚实有力，紧紧握住顾源的手上下摇晃，转头看向陈默时，眼神热情而直接：“这位就是陈工吧！老顾在电话里可没少念叨你，快进屋！”
顾源伸手揽过两人肩膀，用力往蒙古包带：“都是自家兄弟，别客套！今晚不醉不归！”
掀开绣着吉祥纹样的毡帘，蒙古包内的暖意裹挟着奶酒香气扑面而来。中央铜制火炉烧得正旺，铁架上的羊肉串滋滋冒油，滴在炭火上腾起阵阵白烟。十几张矮桌拼成环形，年轻关员们早已落座，见顾源和陈默进来，齐刷刷起身鼓掌，掌声震得包顶流苏直颤。
“都坐都坐！” 顾源笑着摆摆手，拉着陈默在主位坐下。李平亲自端来雕花银碗，碗里盛满琥珀色的马奶酒：“陈工，头一杯得您先喝！这可是自家酿的，按照规矩，用无名指蘸酒，朝天空弹三下，敬天、敬地、敬祖先。”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动作，眉毛随着语调上下跳动。
陈默学着样子，将酒弹向空中后仰头饮下。酸甜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发酵香气，后味却烧得人眼眶发烫。“好！” 李平见状拍手大笑，肥厚的手掌拍在陈默背上，差点让他呛住，“不愧是顾关长的兄弟，学得真快！”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角落里的年轻关员弹起冬不拉，苍凉的琴声混着众人的歌声在蒙古包里回荡。一位脸颊绯红的女关员起身，踏着节拍跳起鹰舞，她的裙摆飞扬，腰间银饰叮当作响。“这鹰舞可是我们塔城的一绝，” 顾源凑到陈默耳边，酒气喷在他脸上，“模仿的是雄鹰翱翔、捕猎的姿态，以前只有节庆时候才能看到。”
李平不知从哪儿抱来整只烤全羊，刀刃划开金黄酥脆的羊皮时，香气瞬间弥漫整个空间。“在塔城，吃烤全羊也有讲究，” 李平扯下羊头，恭敬地放在陈默面前的盘子里，“羊头要先敬给最尊贵的客人，这是我们这儿的老礼儿。”
陈默看着羊头，有些不知所措。周围关员纷纷起哄：“陈工快收下！这是李老板的心意！” 他只好双手接过，引得众人一阵欢呼。李平紧接着扯下羊腿递给陈默，油渍顺着指缝滴落，“吃了这羊腿，咱们就是过命的兄弟！以后来塔城，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夜色愈发深沉，蒙古包外的篝火将四周映照得如同白昼。跳跃的火苗上方，无数飞虫被灯光吸引，在光晕里上下翻飞，时而聚成一团，时而四下散开，像是在演绎一场独特的舞蹈。空气里除了烤肉的香气、马奶酒的醇香，还混杂着河水的湿润气息，以及河坝边密集杨树散发的清新木质香。那些杨树高大挺拔，枝叶相互交错，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塔城的故事，它们的影子被篝火拉得老长，在地面上摇曳生姿，为这热闹的欢聚之夜增添了一抹静谧而神秘的色彩。
陈默端着酒碗，看着周围推杯换盏、载歌载舞的众人，感受着塔城人骨子里的豪爽与热情。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个过客，而是真正融入了这片土地的生活，每一口酒、每一句笑谈，都饱含着边陲小城独有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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