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木齐的八月，热浪依旧肆虐，蝉鸣声在白杨树梢此起彼伏。距离那天在公交车上撞见李冰已过去七日，陈默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工地上，他机械地指挥着工人进行墙面腻子的打磨工作，工装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原本结实的肩膀变得嶙峋，安全帽下的脸消瘦得厉害，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再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陈工，这腻子打磨的平整度怕是得再调整下。” 工友拿着靠尺，小心翼翼地开口。陈默伸手接过靠尺，手臂上的皮肤晒得黝黑却透着病态的苍白，他弯腰测量墙面，喉结上下滚动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误差超过两毫米的地方，重新打磨。” 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说完便转身走向角落，背靠着还未安装饰面的砖墙，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颤抖着点燃香烟。
袅袅青烟中，陈默又想起李冰发来的那些传呼留言，每一条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拉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工装裤口袋里早已关机的传呼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转移心里的疼痛。
这天傍晚，收工后的陈默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二毛市场走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或许是潜意识里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又或许是期待能在熟悉的地方得到一丝慰藉。走进 “梅香阁” 时，店内的茉莉花香混着护肤霜的味道扑面而来，可他却只觉得刺鼻。
彭梅正在给客人修眉，瞥见陈默的模样，修眉刀差点掉在地上。她匆匆打发走客人，趿拉着粉色塑料拖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陈默面前，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张得老大：“哎哟我的小陈！这才几天没见，咋瘦成这模样了？” 她伸手想摸陈默的脸，却被他下意识地躲开。
彭梅叉着腰，浓眉皱成一团，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忧：“你这孩子，有啥事儿跟刘嫂说啊！别自己憋着！” 说着，她突然想起这些天陈默总是躲着接电话，再联想到他如今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是不是和那女朋友闹别扭了？”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烟灰簌簌落在地上。他别过脸，不愿让彭梅看到自己眼底的脆弱，低声说道：“刘嫂，我没事儿。” 可声音里的哽咽却怎么也藏不住。
彭梅叹了口气，拉着陈默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他的手背：“傻孩子，失恋算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正好，秀燕她表妹从木垒来了，跟你年纪相仿，也是个踏实本分的好姑娘！”
正说着，牛秀燕从里屋端着茶水出来，麻花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听到这话，笑着说道：“是啊陈工，我表妹叫牛秀萍，可乖了，人也勤快！” 牛秀燕放下茶杯，眼神里满是期待，“明天就让她过来，你们认识认识？”
陈默想要拒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彭梅和牛秀燕关切的眼神，他最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二毛市场染成暖橙色，烤馕的香气、烤肉的香味和各种吆喝声交织在一起。陈默提前来到约定的大盘鸡店，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衬衫，却依然掩盖不住身上的疲惫。
不一会儿，彭梅风风火火地带着两个姑娘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牛秀萍穿着一条黑色长裙，笔直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圆圆的脸蛋泛着健康的红晕，单眼皮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是月牙，甜美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她跟在彭梅身后，有些害羞地低头揪着裙摆，轻声说道：“陈工好。”
陈默连忙站起来，慌乱中差点碰倒桌上的茶杯。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回应：“你、你好。” 目光不自觉地在牛秀萍身上停留片刻后，又迅速移开。
牛秀燕笑着拉着表妹在陈默对面坐下：“我表妹可厉害了，在家会种地，做饭也好吃！” 牛秀萍被表姐说得更不好意思了，轻轻拍了下牛秀燕的胳膊：“姐！”
彭梅一边点菜，一边热情地招呼着：“来！都别客气！今天这大盘鸡管够！” 她转头看向陈默，眼神里带着鼓励，“小陈，多吃点，补补身子！”
很快，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大盘鸡端上了桌，鸡肉的香味混合着土豆、青椒的气息弥漫开来。彭梅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夹了鸡肉，“快吃快吃！”
牛秀萍小口小口地吃着，时不时用眼角偷偷打量陈默。她注意到陈默总是走神，夹菜的手也有些颤抖，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心疼。她鼓起勇气，给陈默碗里添了块土豆：“陈工，多吃点。”
陈默愣了一下，看着碗里的土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抬起头，对上牛秀萍关切的眼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这是这些天来，除了彭梅和牛秀燕，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他。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
饭桌上，彭梅和牛秀燕不停地说着笑话，试图让气氛活跃起来。牛秀萍虽然话不多，但总会适时地接上几句，温柔的声音像潺潺溪流，慢慢浸润着陈默冰冷的心。陈默渐渐放松下来，开始偶尔插上几句话，只是笑容依然有些苦涩。
夜色渐深，路灯亮起，给街道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送牛秀萍姐妹俩回 “梅香阁” 的路上，陈默走在后面，看着牛秀萍的背影，思绪万千。她和李冰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没有李冰的活泼灵动，却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恬静。
回到宿舍，陈默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摸出传呼机，开机后，未读信息提示音接连响起，全是李冰发来的。他看着那些充满焦急和爱意的留言，走到办公室拿起电话，拨通了传呼台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声音低沉，缓缓说道：“请帮我给机主留言，我们分手。”
发送完消息，陈默回到宿舍，闭上双眼，心中暗自笃定：感情皆是虚妄，是时候寻觅一位合适之人，步入婚姻殿堂了。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溢出，缓缓浸湿了枕头。而牛秀萍的出现，恰似命运递来的橄榄枝。在这个充满未知的夜晚，陈默心中那颗关于新生活的种子，正悄然破土，萌生出丝丝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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