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奕正由乌止伺候着戴上玉冠，听到李中禀报，眼神微黯。
他知道二公主此时前来，绝非单纯为了守孝尽哀。
“让她进来吧。”慕容奕沉声。
片刻，二公主慕容璇一身素缟，未施粉黛，眼眶红肿地走了进来。
她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声音带着哭过后特有的沙哑：“儿臣参见父皇，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慕容奕看着她这副模样，想起了康昭仪，心中那点复杂的愧疚感又被勾了起来，语气不由得放缓了些，“你母妃新丧，守孝为大，但也要爱惜自个的身子。”
“谢父皇关怀。”慕容璇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慕容奕。
那眼神里有悲伤，有彷徨，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父皇，母妃……母妃她就这么去了，儿臣……儿臣好想母妃，求父皇让儿臣去给母妃守陵。”
她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显得无比可怜。
乌止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看得出，二公主这番作态，七分真，三分假。
丧母之痛是真的，但借此谋求利益也是真的。
勾着慕容奕的愧疚也是真的。
二公主明知道皇家不会让一个未及笄的公主去守陵，却还是说了出来。
慕容奕叹了口气：“你是朕的女儿，大盛的公主，怎么能去守陵？”
“可是，母妃死的不明不白，儿臣害怕……”
要来了要来了……
乌止索性找了个椅子坐下，看这一出父慈子孝。
怕，怕什么？
“你怕什么，万事都有父皇给你做主。”
慕容璇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跪行几步，抱住慕容奕的腿，泣不成声：
“父皇！母妃生前虽有错处，可她侍奉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她含冤而去。
儿臣别无他求，只求父皇看在母妃和……和外祖父昔日教导辅佐的情分上，给儿臣一个安身立命的依靠吧！
儿臣不愿日后……日后无所依凭，任人欺凌……”
她哭得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戳在慕容奕对康昭仪那点残存的愧疚和对康太傅的旧情上。
她没有直接要求慕容奕一定要查出凶手，反而示弱求庇护，姿态放得极低，更显得可怜和孤弱。
慕容奕果然心软了。
他扶起二公主，沉吟道：“你是朕的二公主，朕自然不会亏待你。
待你母妃丧仪过后，朕会为你择一处富庶封地，再赐你封号，保你一世荣华安稳。”
这便是允诺要给她实封和尊号了！
公主有封号和有封地是两回事，有封地意味着有了独立的税收和一定的自治权，地位远超一般空有头衔的公主。
慕容璇心中泛起喜色。
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重重磕头：“儿臣……儿臣谢父皇恩典！”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康家残余的势力以及一些念及康太傅旧情的官员，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上书，
言辞恳切，请求皇帝看在康昭仪侍奉多年、康太傅鞠躬尽瘁的份上，给予二公主长公主的尊位。
以示皇恩浩荡，抚慰康氏一门。
朝堂上为此事又起波澜。
慕容奕有些不耐，他确实想补偿二公主，平息内心的些许不安。
但长公主之位，给了二公主，只会掀起更大的风波，更何况，康昭仪毕竟还有谋害皇子的嫌疑。
若是给了长公主的尊位，岂不是说明了康昭仪和这件事无关？
消息当然也传到了乌止那里。
然而，乌止的反应却很平静。
她传信给乌行，让他们不必强烈反对。
既然有人提出，慕容奕还是要在朝堂上例行询问意见的。
乌行出列，语气平和：“皇上，康太傅乃帝师，劳苦功高，康昭仪行事有所偏颇，但终究侍奉皇上多年。
如今骤然离世，皇上厚待二公主，赐予封地封号，以慰太傅在天之灵，彰显皇上仁德，臣以为并无不可。”
他这话看似支持，提醒了慕容奕康昭仪以前对乌止的恶毒行径。
紧接着，又有官员附和，言语间更是不经意地提起康昭仪往日里如何苛待宫人、与贵妃屡生龃龉。
慕容奕听着，眉头渐渐蹙起。是啊，康氏这些年，的确做了不少糊涂事，甚至差点害了乌止和珺儿……
就在他犹豫之际，大皇子慕容琮清朗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以为，厚赏二皇妹，赐予封地食邑，已显父皇慈心与对康太傅的顾念之情。
然，‘长公主’尊号非同小可，非有大功或特殊情况不得轻授。如今护国圣公主刚立下不世之功，方得此殊荣。
若此时因康昭仪之故便晋封二皇妹为长公主，恐于礼不合，亦让天下人非议朝廷赏罚之度。再者……”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却意味深长地扫过众人，“康昭仪涉嫌毒害八皇子，虽已身故，案情未明。
此时若对其女加封过甚，恐贵妃娘娘与八皇子心中……亦难平复。还请父皇三思。”
慕容奕心中的顾及就是这个。
乌止和老八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若在此刻过于厚赏慕容璇，将置枝枝和璟儿于何地？
想到乌止昨日清晨默默为他更衣的温柔。
想到老八苍白虚弱的脸庞，慕容奕心中那点因康昭仪之死而产生的动摇瞬间烟消云散。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大皇子所言甚是。
二公主慕容璇，性情温婉，孝心可嘉，特赐封号‘柔嘉’，封地宁州，待其及笄后，可迁往封地居住。康昭仪之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妄加议论！”
旨意一下，既全了慕容奕对康太傅和二公主的抚慰，又未逾矩，更顾及了乌止和慕容珺的感受。
二公主慕容璇虽然得到了实封和封号，距离她想要的“长公主”之位却差之千里，尤其是“及笄后迁往封地”这一条，几乎等于变相将她逐出京城权力中心。
她跪地谢恩时，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低垂的眼眸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坤华殿内，乌止听到这个结果，唇角微勾。
大皇子，果然是个明白人。
而慕容珺则冷哼一声：“她这个柔嘉公主的位置，做不了多久的。”
离开京城，那就是彻底退出了这场游戏，二公主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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