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茵茵的魂魄，就此被送入地府，去往她心心念念的，有母亲等待的彼岸。
仪式结束，青烟散尽，阴风止息。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姚寅笙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施茵茵魂魄消失的地方，“调查组雪界的任务，算结束了吧？”
黑伴明道长看着她点头，“是的，主要任务是驱逐红山羊，现在红山羊已经撤离到境外，雪界初步恢复秩序，相关情报和样本已收集，任务可以判定完成。”
“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吧？我担心再这样下去，茵茵的尸体会腐烂。”
“可以，我已经安排好防腐措施和运输。”
“那就收队吧。”姚寅笙说完这句话不再看任何人，独自转身朝营地内属于她的那顶帐篷走去。她背影挺直步伐稳定，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独。
众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彼此交换眼神，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忧虑和无力。那双金色瞳孔深处的血色光痕，还有她此刻反常的平静与冷漠，比昨日那场愤怒的爆发更让人感到不安。
雪界的风雪已然止息，而另一场心灵的寒冬似乎刚刚降临姚寅笙身上。而调查组的众人除了旁观和担忧，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翌日朝阳初升之时，庞大的车队载着疲惫的伤员、珍贵的草本植物样本、密封的裹尸袋和复杂沉重的心情，缓缓驶离这片见证太多生死与悲欢的藏北高原，他们出发前往几公里之外的停机坪，停着数架严阵以待的直升机，等坐上直升机他们才算真正地踏上归途。
十二架隶属于调查总局的军用运输直升机，像一群巨大的钢铁蜻蜓，在高原稀薄的空气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直升机依次拔地而起，朝东北方向的京城飞去。螺旋桨搅动的气流，将营地周围尚未融尽的残雪和尘埃卷起，形成一道道浑浊的烟柱，仿佛是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最后的送别。
机舱内气氛沉郁，大多数队员都闭目养神，或安静地望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群山。连续数日的激战，失去同伴的阴影和穿越绝境的疲惫就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即使任务已经顺利完成，大家也难言胜利的喜悦。
姚寅笙与调查二组的直升机方向不是京城。在起飞前，齐千松就发来特别指示。他已经通过留守人员和隋东宇等人的汇报，了解到雪界之行的惨烈和施茵茵的意外介入与死亡，最关键是他了解到姚寅笙因此遭受的巨大打击。所以他决定，“姚寅笙情况特殊，施茵茵的遗体也需要尽快送返。特批，由姚寅笙携遗体搭乘专机直接返回首府市西南分局，调查二组成员陪同。其余各小组，按原计划返回总局汇报。”
这道指令，打破了常规的汇报流程，是一种默许的体恤，也是一道无形的隔离，将姚寅笙与她此刻最不愿面对的例行质询暂时隔开。
于是，一架载着姚寅笙、被特殊冷藏设备妥善安置的施茵茵遗体和四位调查二组成员的直升机率先脱离编队，朝更南方的首府市飞去。飞机上还跟着不放心姚寅笙，坚持同行的黑伴明。
机舱内的噪音持续而单调，姚寅笙坐在靠舷窗的位置，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目光投向窗外。云层在下方翻滚，时而露出蜿蜒如带的江河和星罗棋布的城镇，但她视而不见。她的脸侧映在冰冷的玻璃上，苍白且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精心雕琢却没有灵魂的玉像。那双被从小夸到大的眼睛偶尔在机舱阴影或云层反光中闪过冰冷的金色，瞳孔边缘那两道细微的血痕像两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依旧悄无声息地存在着。
洛雨薇等人坐在她对面或旁边，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她这副样子，又都把话咽回去。机舱内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气流摩擦机身的呼啸声，沉默得令人窒息。
黑伴明道长闭目养神，但拂尘搭在膝上，手指偶尔无意识地捻动透露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平静。她偶尔会抬眼看向姚寅笙，目光复杂。施茵茵魂魄的审讯结果和姚寅笙的反应，超出所有人的预料。那不仅仅是悲伤，更是一种信念被彻底颠覆后的冰冷虚无。她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强硬态度，或许在那种情况下，给予姚寅笙一些缓冲和疏导的空间会更好一点。但现在，一切都已发生。
漫长的飞行后，直升机缓缓降落在首府市西南分局。舱门打开，燥热湿润，带着南方特有草木气息的空气涌进来，与雪界和藏区的干燥凛冽截然不同。
分局早已接到通知，一辆黑色的厢式殡仪车和几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早已等候在旁。他们动作轻柔地将特制的冷藏箱搬下来，转移到殡仪车上。
姚寅笙是最后一个走下舷梯的，当双脚踩在首府市坚实平整的水泥地面上时，她恍惚了一瞬。这次的任务好像过去一个多月快两个月，却仿佛已经隔世。雪界的冰风雪雨、寺庙的血腥厮杀还有那场荒谬又残酷的告别都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眼前熟悉的楼房和树木才是虚幻。
洛雨薇来到姚寅笙身边，“先到分局里面休息一下吧，已经安排好了房间。”
姚寅笙却微微侧身，避开洛雨薇的手，“她家人通知了吗？”
洛雨薇一愣，随即看向黑伴明。黑伴明摇摇头，“按照程序，正式通知需要家属身份确认和后续手续。我们之前在营地，你母亲曾多次来电询问你和施茵茵的情况，但你当时......”她没有说下去，当时姚寅笙要么昏迷要么情绪不稳定，通话都是洛雨薇或涂玉代接，她们也不能直说施茵茵的死亡，只好含糊其词地说还在任务中，暂时联系不上，一切安好。
姚寅笙想起来了，在她昏迷醒来的间隙曾听到过电话铃声和洛雨薇压低声音说话的声音。母亲担忧的询问，让她选择用沉默和谎言将那个可怕的消息暂时封锁。现在，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她必须面对这个问题，必须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母亲，告诉施茵茵其他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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