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呼吸”,都是对那场惨烈终结的再次品尝。而“主帅失踪”这一事实,更如同在腐臭之上叠加了一层冰冷彻骨的铁锈味——那是被抛弃、被背叛的苦涩滋味,在无形中弥漫,让他们“品尝”到比死亡更深邃的绝望与愤怒。
他们“触摸”不到任何实体。焦热的土地、冰冷的武器、战友的肩膀……一切触感都已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永恒的、令人发狂的虚无感,如同被裹在无形的、冰冷的蛛网中。
然而,在这极致的冰冷虚无里,一种截然不同的“灼热”却在他们的灵核深处猛烈燃烧——那是无法触碰、无法宣泄的滔天怒火!
这怒火灼烧着他们的意识,成为他们唯一能清晰感知的“触觉”,一种由内而外、几乎要将他们残存形态撕裂的炽痛。愤怒,是他们唯一的热源,也是唯一的痛苦。
这被放大的、扭曲的五感煎熬,最终都汇聚成一个核心的焦点,一个无法解答的疑问,一个点燃所有怨毒的引信——我们的统帅,普里阿摩斯之子,伟大的赫克托尔耳 阿伽门农 阿喀琉斯,他们在哪里?
统帅是军魂所系,是战士们在血火中前赴后继的灯塔。他的存在,赋予牺牲以意义,赋予死亡以悲壮的荣光。他的缺席,尤其在这种集体沉沦的境地下,让所有亡灵的牺牲瞬间贬值,变得荒诞而毫无价值。
“我们为他而死,他却不在冥府与我们同在?”这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啃噬着每一个亡灵。他们存在的根基——为城邦、为领袖而战的意义——轰然倒塌,只留下无边的虚无和被欺骗的狂怒。
“他抛弃了我们!”这无声的控诉在亡灵间无声地传递、共鸣、放大。生前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情谊,在统帅的缺席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他们被孤零零地遗弃在这冰冷的彼岸,而那个应带领他们、陪伴他们(哪怕是进入死亡)的人,却不知所踪。这种被至亲至信者背叛的痛楚,比阿喀琉斯的长矛更致命。
怨毒在无形的甲胄间传导,如同瘟疫。复仇!向谁复仇?向命运?向神明?向那个失踪者?或者……向所有生者?这无法定位的仇恨,让他们的愤怒更加狂暴而无处宣泄。
统帅的失踪,成为压倒性的不公象征。英雄理应享有与其荣耀相称的结局,无论是战死沙场的壮烈,还是进入冥府后应有的位置。
这种“消失”打破了亡灵世界默认的秩序与平衡。它暗示着某种特权、某种逃脱,或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更深邃的阴谋。
这彻底激怒了本就因战败和死亡而充满不甘的亡灵。“为何是他?为何他能例外?为何我们在此承受永恒的煎熬,他却可能获得解脱?”这质问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他们的意识中反复炸响,将愤怒推向极致。
他们用无形的“手”紧握着虚幻的武器,青铜头盔下空洞的眼窝燃烧着幽绿的火焰,无声地指向那空悬的统帅之位,指向那未知的、充满背叛的黑暗.
那个断臂的士兵用他徒劳地用仅存的、半透明的手一次次抓向腰间,试图握住那早已不存在的剑柄,每一次抓空都让他的形体剧烈波动,散发出更浓烈的怨气。
他“看”着统帅空位,无声地开合着下颌,仿佛在重复着生前的战吼,如今却只剩下诅咒。
那个胸口插着箭矢的老兵低头“凝视”着那永不消失的箭影,又猛地抬头望向统帅缺席的方向,半透明的脸上扭曲出一种极度痛苦与讥诮混合的表情。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敌人,而是指向那空荡荡的王座,指尖凝聚的寒意仿佛能冻结冥河之水。
那个年轻的传令官的透明的躯体因激动而不断闪烁,生前最后传递的可能是统帅的命令。如今,他徒劳地在亡灵队伍中穿梭,似乎在焦急地寻找那个永远找不到的身影,每一次无果的搜寻都让他的“身影”更加黯淡一分,愤怒的幽光却愈发刺眼。
特洛伊焦土下的亡灵国度,非宁静安眠之地,而是被永恒放逐的炼狱。他们被剥夺了鲜活的感官,却又被诅咒以更敏锐的灵觉去“感受”背叛的冰冷与愤怒的灼烧。
主帅的缺席,是投入这片死寂深渊的最后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淹没一切的怨恨狂潮。他们无声地矗立着,用空洞的眼窝“凝视”着生者的世界,用无形的怨念“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那曾经为荣耀而高举的青铜剑,如今在冥界的幽光中,化为一片指向背叛深渊的、无声的、却足以令生者骨髓结冰的——青铜色的复仇之林。他们的存在本身,便是对那场战争、对那个失踪者、对无情命运最凄厉、最永恒的控诉。
从山谷最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他身披金光闪闪的、仿佛凝聚了史诗光芒的铠甲,步伐沉重,每踏出一步,地面都仿佛在哀鸣。然而,这辉煌的表象之下,是令人窒息的绝望与狂怒。
他的面容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下,但任何人都能“感觉”到那后面是无尽的怒火。他周身燃烧着无声的苍白色火焰,那火焰并不炽热,反而散发着能冻结灵魂的极致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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