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的可不只是袁彬。
当货物归仓，清单献上之后，朱祁镇来到了仓库，饶有兴趣地找寻着一些特殊的货物。
“陛下，您在找什么？”
“金银珠宝都在这边呢？”
袁彬陪在一旁，不解地说道。
刚归仓的货物堆得像小山，一重又一重，一个个仓库，满满当当。
“陛下，您看这箱宝石，颗颗都有拇指大，还有那些白银，亮得能看见人影。”
袁彬话没说完，
却见朱祁镇的脚步停在了最里头的矮架前。那里堆着许多粗麻布裹的箱子，边角还沾着些褐色的泥点。
朱祁镇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木箱，听见里头传来细碎的碰撞声。他示意侍卫搬开麻布，木盖一启，一股混着焦香与泥土气的味道先飘了出来。
鲸油灯下，一颗颗深褐的豆子躺在箱子上，像被阳光晒透的玛瑙。
这些豆子比黄豆略大，表皮皱巴巴的，泛着油润的光。
凑近了闻，那股焦香里还裹着点热带草木的甜意。
而旁边的竹筐里，摊着些干叶片，暗绿得像陈年的海带，指尖刚碰上去，一缕辛辣气就慢悠悠飘进鼻腔，激得人鼻尖微痒。
“陛下，这是……”
袁彬凑过来，拿起一颗小豆子对着光看，豆子表面还沾着点细碎的果渣。
他忍不住凑到鼻尖嗅了嗅，先是闻到股诱人的焦香，一时好奇，就搁进嘴里嚼了嚼。
刚咬碎时还有点脆，可下一秒，苦涩就像潮水似的漫开，直往舌根钻。
袁彬猛地皱紧眉头，腮帮子鼓着，赶紧吐到手里，还不迭地咂着嘴：
“哎哟，这玩意比黄连还苦！哪来的奇物？”
朱祁镇看着他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嘴角勾了勾。
他伸手从筐里捏起片烟叶，指腹蹭过上面的细绒：“让吴百户来说吧，这是他从新大陆带回来的。”
话音刚落，吴百户几步上前躬身，眼神里带着点兴奋：
“回陛下、袁大人，这黑豆子叫可可豆，是新大陆可可树上结的果里头剥出来的。”
“下官在那边见着，土着把它晒透了炒香，磨成粉冲热水喝，就是有点苦，可那香气能飘半条街！”
他顿了顿，又指着烟叶道：
“这叶片叫烟叶，那边的土人要么泡水喝，要么就卷起来点燃，吸那烟味，说能提神解乏，就是性子烈，直接抽能呛得人咳嗽。”
“下官在印加帝国的神庙里见过，石壁上刻着的人，嘴里叼着老长的烟管，烟圈画得跟云朵似的，听说老人们没事就凑着抽这个打发时！”
“能种吗？” 朱祁镇问，指尖还捏着那片烟叶，能感觉到叶片虽干，却仍有韧劲。
“能！” 吴百户赶紧点头，
“可可树喜欢暖烘烘、潮乎乎的地方，咱们大明的安南、南洋那些地方，跟新大陆的气候差不离，准能种活。”
“烟叶更泼辣，不管是南方的坡地，还是北方的薄田，撒了种就能长，跟土豆似的不挑地，产量还大！”
朱祁镇闻言，把可可豆放回箱里，拍了拍手上的细屑：“走，去龙潭基地，把那边的糖匠、木匠都叫过来。”
他知道，这两样东西要是就这么直接用，没人能受得住。
可可豆的苦得用糖调，烟叶的烈得想法子柔一柔，得让匠人们琢磨琢磨，才能变成能入口的好物。
龙潭基地在郊外，此时天已经擦黑，一个个灯盏却亮得跟星子似的。
铁匠铺的打铁声还没歇，糖坊里飘出的麦芽糖香混着铁屑味，在晚风里绕着圈。朱祁镇刚进门，几个穿着短打的匠人就赶紧迎上来。
为首的老糖匠手里还沾着点糖霜，局促地擦着围裙：“陛下怎么来了？”
“给你们看样东西。” 朱祁镇让侍卫把可可豆和烟叶搬进来，放在石桌上。老糖匠凑近了看，手指捏起颗可可豆，放在鼻尖嗅了嗅：“这豆子倒香，就是闻着有点苦。”
“你们先把它炒了。” 朱祁镇说，“小火慢炒，别炒糊了，炒香了再磨成粉。”
老糖匠赶紧应了，把可可豆倒进铁锅里，灶膛里添了点松针，火头温温的。
豆子在锅里慢慢翻滚，没一会儿，更浓的焦香就飘了出来，比刚才在仓库里更烈，还带着点坚果似的香气，引得旁边的木匠都忍不住探头看。
炒到豆子表皮发脆，老糖匠才关火，把豆子倒在竹筛里晾凉，然后倒进石磨里研磨 —— 磨出来的可可粉是深褐色的，细得能飘起来，一凑近，满鼻子都是香。
“再把你熬的麦芽糖兑点进去，调成糊状，捏成小块。” 朱祁镇又吩咐。
老糖匠赶紧取来熬得琥珀色的麦芽糖，和可可粉混在一起，在石臼里捣匀。
等捏成指甲盖大的小块时，那香气里就多了股甜意，再也闻不到苦味了。
袁彬在旁边看得眼馋，等老糖匠递过一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嘴里 。
先是尝到麦芽糖的甜，接着可可的焦香就漫开来，细腻又醇厚，一点都不苦了。
他眼睛一亮，又伸手要了一块：“陛下，这玩意比刚才那生豆子好吃何止百倍！要是做生意，准比白糖还受欢迎！”
这边可可豆忙着加工，那边几个木匠也围着烟叶琢磨。
一个年轻匠人提议：“陛下，烟叶这辛辣气太冲，要不咱们用蜂蜜蒸一蒸？之前蒸陈皮就是这么去涩的，说不定管用。”
朱祁镇点头应允。匠人把烟叶切成细丝，拌上蜂蜜，放进陶甑里蒸。
蒸好的烟叶拿出来，辛辣气淡了不少，还多了股蜂蜜的甜香。接着又晒干，卷成手指粗的烟卷，用桑皮纸裹着。
一个老匠人点燃一支，先凑到嘴边吸了一口。
没像之前那样呛得咳嗽，反而觉得喉咙里暖暖的，还有点回甜。他递给朱祁镇，小声道：“陛下您尝尝，顺气多了。”
朱祁镇接过烟卷，火光在暮色里明灭。
吸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喉咙滑下去，提神却不烈。
他看着石桌上的可可块和烟卷，又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安南的田地，南洋的雨林，还有北方的坡地，要是都种上可可树和烟叶，百姓既能多些收成，生活中也多了些新鲜物事。
他笑了笑，对众人道：“明日就传旨，先试种可可树和烟叶，等收成了，再进行大规模的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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