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只感到脊背发凉。
大玄的眼睛如今到处都是，可连圣上都找不到那位“高慈皇太后”的踪迹，不就意味着她的本事能够和圣上掰一掰手腕吗？
沈仙佑接下来说的话，让他们更加感觉到一股寒意自脚底上升，直冲天灵盖。
只是……听起来很像开玩笑。
“要是高慈皇太后把朕给弄死了，咱们就可以宣告万事皆休，你们要是觉得不太安心的话，或许可以试试改换门庭呢？”
众人连忙齐声回应道：“臣等不敢。”
“不敢就好，以后做决定前想想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事，史书已经证明，来回横跳的人，十个有九个下场不太好，还有一个，就不是不太好了，而是非常惨。”
他们这些文官以及文人士子，对这种行为取了个很好听的称谓——中庸，然后配上一堆看起来十分正常且合理的说法。
做的却是哪边强，帮哪边的事。
而对天下百姓而言，帮哪边，哪边强，所以后者很容易被前者利用和窃夺成果！
沈仙佑的真正诉意，其实只有一句很简明的话。
“尔等休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们当真没有这想法？
绝无可能！
真要让他们告老还乡，即便权力在被不断弱化，他们照样是不会乐意的，就算百年过后能够成为一方老祖，想要重新夺回权力会比科举角逐更难。
这番谈话，堵死了韩璃等人做墙头草的希望。
首辅依旧是朱卿。
朱者，亦有“诛”之杀伐寓意。
卿者，释义是为达官贵人也。
朱卿，一个能够堪比上古尸祖的存在，依旧保留读书时的书海学识，那么在面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同僚，在任何形式的斗争上，都能够做到碾压态势。
在这场谈话过后，韩璃感觉，曾经在中州与对手们斗智斗勇的言王殿下，在皇帝的道路上不断蜕变。
心黑，腹黑，手更黑。
不以任何情义因素来做权力决策，也不会在乎臣子对他的厌烦与恐惧，只在乎大玄的江山社稷。
为了天下百姓？不也是为了要保证他那一家之基业能够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吗？
面对这种皇帝，却没有半点手段反制。
暗杀，投毒，纵火，落水，但凡能想到令其暴毙的手段，都没有实现的半点可能性。
韩璃沉思多日，心灰意冷。
作为臣子中的“伪头角儿”，已经没办法在戏台上真正展现自己的技艺了。
一天夜里，家人苦苦规劝，但他还是将辞呈封缄好，并且很果断地对家人说道：“这内阁次辅，吏部尚书，谁爱当谁就去当。”
“但这个家，我还是能做主的。”
“今夜都别睡，收拾好行装，明日圣上允准辞呈过后，我们立即返回中州祖地耕读传家！”
今年，韩璃正好六十岁了，只是有很多丹药滋补，看起来还只是四十来岁的当打之年。
辞呈，不出预料，沈仙佑仅仅看了一眼，波澜不惊地拿起红墨狼毫勾朱。
韩璃没想到会这么干脆。
不但如此，沈仙佑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而且手黑也在几天过后体现出来了。
韩璃带着家眷返回祖地，把祖屋给收拾好的当天。
中州锦衣司都指挥使黄珍便带来一份诏命。
“大玄皇帝诏！”
“韩璃此贼，贪盗国帑，急流勇退之举似有逃罪之嫌，因其身怀从龙之功，连年旧疾不断，朕不忍诛其性命，着即褫夺韩璃官职爵位，并夺其妻诰命夫人之誉，朝廷不再以民脂民膏供养。”
“钦此！”
黄珍神色漠然：“韩璃，接旨谢恩。”
“罪民……接旨谢恩！”
韩璃从未想过沈仙佑会这么绝情！
连耕读传家的资格都夺走了！
朝廷早有铁律，凡是被治罪的官员，其后世子孙不得为官从商，就连乡试都无法参加，那耕读传家还有什么意义？
耕读……将来只能糊口。
实际上是韩璃递上辞呈，惹出沈仙佑的些许怒气。
现在辞官，回家带着子孙们耕读，想着再过几十年，让子孙们通过宗门渠道跃上朝堂是吧？
好！我让你耕读都没机会！
玩急流勇退，潜龙在渊这一套，便让你韩家子孙都尝尝抬头便是苍天，低头便是黄土的日子！
在此事过后，韩璃家门口，已然是门可罗雀。
刚回来那几天，家乡的士绅们都快踏破了门槛。
不过，还是迎来了一位客人，同门师妹，杨止。
杨止也没空手来，君子之交淡如水，她只带来了一些茶叶。
韩璃恭敬叩首：“草民拜见槐花娘娘。”
“这里也没外人，何必作此虚礼？”杨止说。
“槐花娘娘已是朝龙宫之人，草民已被治罪，幸得圣上天恩眷顾，幸是保全了性命。”
“你在阴阳怪气？”
“……”
沉默代表承认。
杨止也不在乎，淡然道：“我来看望你，也是尽一尽同窗之谊，圣上也是知道的。”
“仔细想想，圣上对你还是不错的。”
“你修不了长生路，子孙也没有武道底子，就算靠着丹药堆叠起来，将来还会有比你更好的后生，而圣上如今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人，皇帝不多疑，那还是皇帝么？”
韩璃不禁笑道：“这么说，圣上还觉得，我这个科举出身的臣子，会对大玄江山造成威胁？”
“你或许不会，但这权力跟着你韩家一代传一代，那么就一定会了，你这种时候辞官说对也对，说错也错。”杨止说。
韩璃真诚发问：“对在哪？错在哪？我至今想不明白。”
“对就对在脱离了那股旋涡，错就错在不该那么直接，哪怕是和刘静那样装病，都能说得过去，如此直白辞官，不就在告诉别人，你对圣上很不满么？”
“但我就是不满！”
“那你去造圣上的反呗？那么酸溜溜的递辞呈算什么？生窝囊气？”
这话属实扎心。
杨止劝说道：“以后管好自己的子孙，好好修行，亦或者好好炼武，做个庇佑天下弱民的真修士，比起在宦海沉浮要干净的多，也要安全的多。”
“你自己也通读史书，仅仅是不给你那些虚衔，罢了你的官，已经算仁慈了。”
“换做史书上的其他皇帝，你韩璃如此挑战皇帝权威，只会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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