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九德翻身下马，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眼角堆起笑意，他拍了拍顾君恩的肩膀，朗声大笑：
“哈哈哈……老顾啊，咱家在大同时，就知道你是个好汉！果然没让陛下失望！”
“公公过奖了，此乃吾分内之事。” 顾君恩微微欠身，语气平静。
卢九德低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刘宗敏，又瞥了眼蜷缩在地的孙大胡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这两个贼首手上沾满了官民的鲜血，如今落网，也算是报应。”
他命亲卫上前，将昏迷的二人牢牢捆在马背上，又仔细检查了绳结，才对顾君恩道：
“咱们先回定远县城再做计较。陛下还在南京等着捷报呢。”
“公公说的是。” 顾君恩点头应是。
骑兵队伍护卫着俘虏，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火把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卢九德边走边笑道：“等押解这两个贼酋回南京，陛下定然有重赏。老顾你立下这等大功，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顾君恩望着远处定远县城的灯火，轻声道：
“吾不求封赏，只求能为陛下肃清贼寇，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他是闯军老人，在?崇祯七年便跟随李自成，经历过车厢峡之战，从官军的包围圈里死里逃生；
崇祯十一年潼关战败，数十万闯军溃散，最后跟着李自成遁入商洛山的十八骑里，就有他顾君恩的身影；
崇祯十六年闯军东山再起，是他主张先取陕西作基地，再略定三边，经山西攻取北京的战略。
那时他站在西安城楼上，看着李自成登基称 “大顺王”，还以为真能辅佐新主开创盛世。
这些年来，顾君恩算是对李自成忠心耿耿了，今日迷翻了刘宗敏，心中还是有些歉意的。
毕竟是同生共死过的弟兄，当年在商洛山，刘宗敏还分过他半块冻硬的麦饼。这份歉意像根细刺，扎在心头隐隐作痛。
可转念想起闯军这些年做下的杀戮和崇祯的贤明，他又将歉意抛到脑后。
“老顾？想什么呢？” 卢九德回头见他发愣，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些旧事。” 顾君恩低声道。
卢九德何等精明，看他神色便猜到几分，笑道：
“过去的事就别想了。你能弃暗投明，是识时务的俊杰。咱家在宫里当差多年，见过的降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像你这样能立大功的，可不多见。”
顾君恩默然点头。
这时，身后传来刘宗敏含糊的呻吟，想来是药效快过了。
顾君恩脚步未停，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家伙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愕与怨毒，嘴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像是在质问。
顾君恩别过脸，望着定远县城门楼上高悬的旗幡，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债，终究是要还的；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不能回头。
“走吧，” 他对卢九德道，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早些押解他们去南京，也好让陛下安心。”
……
两日后。
南京皇宫的御书房里，崇祯正翻看着各地送来的军报，王相尧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躬身呈上一份加急奏报：
“陛下，卢公公从定远县送来的急报，说是顾君恩已经得手了。”
崇祯接过奏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末尾处，却突然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敛了笑意，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苦叹道：
“顾君恩这一手，真是…… 连孙大胡子都给绑了。这可真是我党告发我党的高端局啊。”
崇祯摇了摇头，拿起朱笔，在奏报上飞快地批注：
“孙大胡子乃朕安插于闯贼内部之暗线，顾君恩不知内情，情有可原。着令卢九德即刻释放孙大胡子。”
写完这段，他又思忖片刻，觉得此事还需妥善处置：顾君恩虽是降臣，却立下如此大功，且行事果决，是个可用之才；孙大胡子潜伏多日，劳苦功高，也该论功行赏。
于是，他再添几笔：
“顾君恩弃暗投明，擒获贼首刘宗敏，功不可没。特命锦衣卫为其另造身份，改名顾用，编入北镇抚司。
孙大胡子屡建奇功，亦着锦衣卫为其重塑身份，改名孙智深，编入南镇抚司。”
写完，他将奏报递给王相尧：“即刻发往定远县，不得有误。”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定远县城的驿馆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驿丞刚打开门，一名骑手便翻身下马，将一封盖着 “八百里加急” 印戳的信函递了过去。
驿馆官吏不敢耽搁，捧着信函一路小跑至县衙，此时卢九德正在堂前查验军备，见是南京来的急件，当即拆开。
待看清信上内容，他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连忙将信纸小心折好，急匆匆地捧着走进地牢。
潮湿的地牢里弥漫着霉味，卢九德老远就看见孙大胡子正靠着墙根打盹，粗重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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