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李奶奶趁着孙女刷碗的空闲，独自一人出了家门。她来到电话亭，找了一台无人使用的电话机，坐下后，李奶奶毫不犹豫地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110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事？”
李奶奶深吸一口气，说道：“喂，我要报警，我儿子他犯了法，警察同志你们快去抓他，他现在人在……”
“老人家，您先别着急，能详细说说是什么情况吗？您儿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呀？”
李奶奶回答：“他……上周五在我家菜地里藏了一把刀子，还有一件带血的衣服，应该是捅伤了人，现在他已经跑回单位了，你们快去抓他吧。”
“刀子？带血的衣服？那衣服是谁的呢？”
“是我儿子的衣服，上面沾了血，血应该是别人的。”李奶奶说道。
“好的，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您家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接线员一边记录，一边询问。
“我？我的名字不重要，报警人就写李雅芳吧，我是罪犯的亲生母亲，我们住在西河桥村六组16 - 4号。警察同志，这算不算大义灭亲？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不管你们怎么判我儿子的罪，都不要连累我孙女以后考大学，能做到吗？”李奶奶急切地说道。
接线员沉默了一瞬，含糊地回应：“好的，我们马上出警到现场，具体等我们警员上门了解完情况再说，好吗，老人家？”
李奶奶擦着眼泪，再三强调：“你们就算要把我儿子枪毙了也行，可千万不能影响到我孙女的学业啊，算我老太婆求你们了。孩子从小就命苦，她爸是个不靠谱的，她妈也跟别的男人跑了，你们不能断了她唯一的希望啊！”
接线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尽力安慰：“老人家，您别激动，我们了解完情况后会妥善处理的，好吗？现在请您在家耐心等一会儿，会有民警上门跟您核实的。”
李奶奶不停地抹泪，说：“你们……两点钟再来，两点钟以前家里没人。”
挂断电话后，李奶奶拿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翻到儿子办公地点的号码。略微迟疑了一下，李奶奶照着本子上记载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谁啊？”电话里传来儿子的声音。
李奶奶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地说道：“儿啊，我……57年的时候怀了你，那个时候，国家才刚刚解放，那时的人啊……都特别有干劲儿，我跟你爸都以为咱家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还没到一年，你就出生了，可把你爸高兴坏了。你爸给你取名叫怀仁，是希望你能心怀仁慈，融入咱们这个新中国，融入这个社会主义的大家庭……”
李怀仁听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打断道：“哎呀！妈，你跟我说这些干啥？”
李奶奶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这一刻，她没有责备儿子，只是格外有耐心地说道：“你听我说完，妈没多少日子了，以后恐怕没机会再跟你说说心里话了，咱娘俩今天就通过这个电话，好好聊一聊。”
见母亲这样说，李怀仁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说：“行行，你说，但别太久啊，这是单位电话，打久了老板肯定有意见。”
“行，那我长话短说。”李奶奶像是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微笑着说道：“你爸呀，从小就把你当成宝，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而咱家刚好相反，是严母慈父。小时候你不听话，我一生气要打你，你爸就急得跟我跳脚，说什么也得护着你，不让我打。所以你从小就跟你爸特别亲，反而跟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你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回应道：“记得，妈你到底想说啥？”
李奶奶没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说道：“那年，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十三岁了，你爸走那年，你……还记得你爸长什么样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记得。”
李奶奶笑了笑，说：“70年，你爸被人诬陷，说他是老蒋派在革命队伍里的间谍，被关在牛棚里，那些人成天毒打他。那会儿，你在咱家厨房里拿着菜刀就要去跟人拼命，还好被我发现了，我抢了你的刀，你就恨我，说我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去救爸爸。其实妈有句话一直没跟你说，那会儿你比妈勇敢，那时的你……真像个男子汉。”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变了：“妈你别说了。”
李奶奶继续说道：“要说，怎么不说了，不说以后恐怕真没机会了。你哭着闹着来抢菜刀，还踢了我一脚。我见你不听话，急得不行，狠狠揍了你一顿。妈现在跟你道歉，妈对不住你。”
“妈，你别说了，我早就不记得了。”李怀仁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奶奶继续说道：“后来……你爸没挺过一年，71年刚开春，就走了。那时他们来叫我去见最后一面，你爸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说‘秀芝啊，我这辈子，对不起你娘俩，说好了要护你们周全的，我恐怕做不到了。怀仁长大了，你别再打他了，有啥事好好跟他说，他可是我老李家唯一的独苗苗，以后我不在了，就让怀仁替我保护你。’”说到这儿，李奶奶已是泪眼模糊。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李怀仁压抑的抽噎声。
李奶奶顿了顿，又深吸一口气，说道：“也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打过你，因为我跟你爸有过约定，这约定这辈子都有效。不管你以后再怎么混账，我也没再打你。我知道，也是从那以后，你的性子慢慢变了，以前你虽然调皮，但本质并不坏。自从你爸走了以后，你恨我，恨这个世道，这些，妈其实心里都明白着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李怀仁有些走调的声音：“妈，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李奶奶说道：“妈对不起你啊，没把你教育好。怀仁，你去自首吧，像个男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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