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岁大的老夫人把自己拉进怀里头，看着自己，又仿佛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她说：“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外孙女，我是你的外祖母，你是阿芙拼了命生下的女儿啊，我怎么会讨厌你呢。阿芙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可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嫁了人，她会成为别人家的姑娘。她以后也会像我一样，嫁给她喜欢的人，然后生下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会是她这一辈子最爱的人，甚至连我这个母亲都是所不能及的。你的阿芙拼了命都要生下来的女儿，你是阿芙这一辈子最大的宝贝，阿芙走了，所以啊，现在是有我这个做母亲的阿福的母亲，你的外祖母来代替阿芙，代替你逝去的娘亲，好好守着你这个孩子。
先前阿现总来府里头，我们这个府里头啊，只有我与你外祖父了，生了我们两个老人，孤零零的，也没有什么别的孩子，我们两人的膝下呀，也就一个阿芙，先前阿芙还小的时候，我与他父亲也曾构想过，等到阿芙嫁出去之后，要生个一男一女，生个一儿一女，到时候也不孤单了。到时候叫阿芙带着她的儿子，带着她的女儿一起回到府里头，与我与她父亲共享天伦之乐。只是没有想到，阿福的一儿一女的确是如愿，也如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愿，只是阿芙没有那个福分，与我这个做母亲的，与你们这么一双儿女共享天伦之乐。阿现先前总来府里头的时候，也会在我与他外祖父的膝下讲荣王府里头的趣事，讲他父王的事情，也会讲一讲你这个小丫头的趣事，说你这个小丫头是个爱看热闹的。
总会想着做些坏事，然后将黑锅放在你兄长身上，让你兄长背上，却总是不厌其烦的帮你背黑锅，对不对？阿现说啊，你小的时候身子虽弱，可性子却是可爱的劲，稍微逗逗便会咬着手指假哭一番，然后你父王就会借着这个好好的教训教训你兄长，你就在那里咬着手指看着这二人的乐趣。你兄长说啊，你啊，是个极其可爱的孩子。你兄长还说，若是哪日将你领到外祖母的府里头来说，我们二人一定会喜欢你的。没错，我是你外祖母，那边的是你外祖父，除去你母妃，我们二人就是你母家血脉里头与你关系最近的两个人，瞧瞧你这小模样生的当真有阿芙七八分的相似，性子啊，也如阿芙年幼的那般。你这个小丫头啊，与我记忆中的那个阿芙并无太大的出处之事，你要比阿芙那个丫头身子再弱些，你怎么会觉得外祖父外祖母会讨厌你呢？
你是阿芙的宝贝，理所应当也是我们两个人的宝贝。阿芙拼了命都要生下来你，你可是他拼了命都要生下来的宝贝，我这个做外祖母的疼爱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讨厌你呢，如果是你早些来到府里头早些来看看外祖父外祖母，就会知道，外祖父外祖母与你父王，与你祖母一样，都是你为珍宝，视你为天下最珍贵的宝贝。哪有人会讨厌自己的宝贝的你呀，在我与你外祖父眼里就像看到了阿芙小时候一样，你们二人这相貌相似，性子也相似，只是啊，你比阿芙还要倔，比阿芙的性子还要硬。你这个小丫头啊，像极了你的母亲，可若说是像其实也不像你们两人的性子里头相似的太多，相差的也太多了，在你刚刚进来的那一刻，我差一点就以为我那早逝的女儿正款款向我走来，仿佛我也年轻了二十几岁，回到了那个小丫头还未出阁的时候，想到那个时候，她也许会扑到我的膝下，撒着娇唤我母亲。
也许你父王和你兄长都未曾与你说过你的母亲吧，你也许也只有你这个小丫头觉得是你是害死了你母亲的元凶，可是你不是当初你母亲怀你的时候就知道。倘若生下来你，她这本来就没有调理好的身子，怕是会出现危险，可是就算这个你母亲也是瞒着你父王，瞒着你兄长硬是要生下你的这件事情。你母亲啊，也只有我讲过了，的确，我也曾劝说过你母亲，荣王府需要的只是一个继承王位的儿子，至于女儿，自可以等到你母亲身子调理好之后再生，反正，你父王心中只有你母妃一人，纵然只有你兄长那么一个儿子，也不会威胁到你母亲的地位的，我与你母亲说了许久许久，但是你母亲只与我说了一句话。也就只是因为那一句话，我这个做母亲的的确没有资格去劝另一个母亲，哪怕那个母亲是我的女儿，是我真爱了一辈子的宝贝。
你母亲问我，当年我的身子弱，必须要打掉你母亲才能让自己好好的活着，你母亲问我如果当真遇到这样的抉择的话，我会选择留下你母亲，还是为了保全自己而剥夺你母亲出世的权利。我想了很久，真的我想了很久，我盯着我眼前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她的相貌我摩挲了多少遍，他的性子我也是最了解的，我自问我是他的母亲，是这世间最了解她的人。可是当我的女儿，我从小看到大的女儿问出我那样的一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几分的茫然。
倘若倘若我当真也遇到了这个抉择，我会留下你的母亲，还是，还是剥夺了那个孩子出生的权利。我怔怔的盯着你母亲的脸，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当真是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伏在我这个母亲膝下，撒着娇喊疼的姑娘也不再是那个躺在床上撒着娇不要喝苦药的姑娘。她长大了，她不再是我的宝贝，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姑娘，她呀，也成了一个母亲，我是一个母亲，我的女儿，我的宝贝最后也成了一个母亲。作为母亲，我自然明白另外一个母亲的心思，哪怕，哪怕拼了这条命，哪怕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出生以后，我这条性命会付之一炬，哪怕我不能陪着我的女儿一辈子，哪怕我不能陪着我的女儿长大。
至少，我要让我女儿活下来，我要让我的女儿拥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她既然投生到了我的肚子里，就是我们母女二人的缘分。我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剥夺我女儿出生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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