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下午，天微微擦黑。
整个村子的男人们，都在进行着一项安静又神秘的工作。
上坟。
柳湾村大山的西侧，有一片缓坡，坡上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坟堆。
周老头一行人此次的目的地是缓坡的斜上方，那里葬着周家几代老人。
前几天下了一场小雪，几个坟包被白雪轻轻掩盖着。
前边也没有立个墓碑什么的。
不过这地方周老头常来，倒是不担心找错。
周平，周安和周正先是小心翼翼的把坟包周围的干草清理掉。
周老头从提着的篮子里端出三碗饺子，分别摆在了几个坟包跟前。
至于烧香，烧纸钱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种东西根本就买不到。
就是家里有库存的，也在早几年的动荡中早早烧干净，扔掉了。
周老头带着儿孙们给祖宗们磕了三个头，像早上的周老太一样，坐在那里念叨起来。
“爹娘爷奶，今天秀云包了饺子，是猪肉萝卜的，里边猪肉放的老多了，一定很好吃，你们记得多吃点。”
“前两年实在是家里困难，也没给您几位送好吃的，您也多担待一些。以后日子好起来了，儿子不会空手过来的。”
“对了，爹娘今年家里添了一个小孙女，特别聪慧可人，请你们保佑她健康长大。”
周老头和祖宗为数不多的聊天中，竟然没忘记提一下周禾。
这要是被周禾知道了，能让她惊掉下巴。
毕竟从周老头平时的表现来看，他对这个新得的小孙女可没有多喜欢。
不过，这也是因为周老头在周家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了，还不如新进杀猪匠周平。
如果现在问起周和对自己爷爷的印象，那肯定就是搬个小马扎，坐在周老太边上，给周老太添烟斗。
这场周老头和祖宗的聊天并没有持续很久。
现在毕竟还是特殊时期。
虽然村里很多人都心照不宣的来找祖宗唠嗑，但是大家也都知道，这样的风险是很大的。
把祖宗们吃剩的饺子收回篮子里，周老头便带着儿孙们下山了。
下山的路上，大家还不忘扯一些柴火回去。
没有背背篓，便一人抱了一捧。
周老太在院子门口，远远看到几人回来，便朝灶房喊了一声，让刘艳烧火下饺子。
火其实一直都没灭。
婆婆一声令下，刘燕又往灶堂里添了几根柴，火瞬间就旺了起来。
等周家男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能闻到若隐若无的煮饺子味儿了。
今天，可能是全年唯一一次，饺子管饱的日子。
所以周家人个个都很期待今天的晚饭，包括周禾。
因为宋月秋承诺了，今天让她吃饺子。
虽然周禾早早就长出了几颗小米牙，可是宋月秋担心孩子会消化不良，一直不允许周禾吃肉。
可以说，将近一岁的周禾，跟肉类最亲密的接触，便是喝骨头汤和在院子里捉小鸡玩儿了。
鸡那么宝贝的东西，也被周老太纵容着，允许周禾追着玩。
等到周家众人的饺子都端上了桌，周禾迟迟没见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妈妈，饺，饺子。”
周禾扯着宋月秋的胳膊，想讨要一个说法。
自己亲妈也太坏了吧，不能因为自己是个小孩子，就这样正大光明的欺骗自己。
好吧，如果是个内心只有11个月大的婴儿，可能被宋月秋糊弄几句就糊弄过去了。
但是周禾的芯子不是婴儿啊，所以如果今天她吃不上饺子，可能会做出让大人震惊的事情。
所幸宋月秋不是真的骗周禾。
只见宋月秋拿着自己的另一个饭缸子，又钻进了灶房。
不一会儿，宋月秋便从灶房出来了。
周禾焦急的扑到宋月秋怀里，想要看看饭缸子里，属于自己的饺子。
可惜，谁能告诉她，眼前饭缸子里这一坨面疙瘩是什么东西？
虽然那一堆东西也散发着饺子的香味，但是那毕竟不是饺子。
“来，小禾苗乖，吃饺子。”
宋月秋拿着周禾的专属勺子，舀了一勺糊糊，便要往周禾嘴里喂。
“唔——”
周禾抿紧嘴巴，把小脸扭到一旁，挣扎着想要从宋月秋身上下来。
“小禾苗不要乱扭哦，妈妈喂你吃饺子。”
宋月秋拿勺子敲了敲饭缸子，企图吸引周禾的注意力。
“不，吃，饺子。”
周禾见挣扎不下来，便面对宋月秋，一本正经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依旧用的小婴儿该有的语气和断句。
可正是这样的语气和断句，让宋月秋误会了周禾的意思。
“不吃饺子，小禾苗，大家都在吃饺子哦，饺子特别好吃。”
宋月秋试图和周禾讲道理，可惜只看到了小丫头的后脑勺。
“妹妹，饺子真的很好吃。”
小小的周学达见周禾不吃，连忙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向周禾示范。
“哎呀——”
周学达一声尖叫，筷子上的饺子已经到了周禾的手里。
周禾握着饺子便往嘴里塞。
反正宋月秋吃饭之前刚帮她洗过手，她的小手也不脏。
周禾的几只小门牙还是挺管用的，一口就咬掉半个饺子。
可是她忘了，自己没有大牙。
半个饺子在嘴里翻来覆去，就是嚼不碎。
周禾只能两眼无辜的向自己亲妈求救。
“让你贪吃，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还学大人吃饺子呢。”
宋月秋忍着笑，一边数落闺女，一边伸出手，让闺女把饺子吐到了自己手里。
周和把剩下的半个饺子塞到宋月秋嘴里，然后郁闷的低下了头。
自己还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一年，可能是当小孩子当习惯了，真的是变得愈发幼稚了。
连跟小孩子抢吃的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
周禾你还是人吗？
真是没脸活了，没脸活了。
过了一会儿，周禾又自我催眠，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抢哥哥的吃的有什么错呢？
要说周学达也是不懂事，直接把饺子喂自己嘴里就行了，还来自己这边演示怎么吃饺子。
周禾越想越偏，完全忘记了自己丢脸的根本原因是，饺子它嚼不烂。
“哎呦，小禾苗害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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