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丁丁壶看着有趣，又不贵，就想拍下来玩。和掌柜交流的时候，他说还有一把米白的，烧的时候流釉了，底有点花，但不影响使用。只要加盒烟钱，就让给我。我瞄了一眼那壶，也挺好玩的，就一起拍下来了。
壶到手，兔毫的也有些流釉，露出里面的胎，按说这是缺陷。可我倒是觉得有种自然流动的美。胎罩上一层草木灰釉，内敛深沉，与油亮的瓷釉相映成趣。要是壶型没那么规整，再随意点，看着可能会更舒服。
有了流釉，也给我一个观察釉面的机会，釉很厚，大概一毫米多，怪不得会流。里面还有小气泡，可能是烧的时候，釉料反应放出了气体，表面没起泡，或许是表面张力所致。
白壶不太好处理，底脱釉倒好办，涂上点金漆，遮住就好，反正是自己家用。之前有个甜白釉杯子釉裂了，想用金箔遮一下，没想到金箔太薄，不好操作，我笨手笨脚的把那杯子变成洒金的了。怕大漆过敏，我找那卖金箔的买了些无污染的水性金漆。上次用了还剩点，这次正好接着用。金色真是百搭色，涂在素色上，不觉突兀，涂在艳丽色彩上，也压得住，怪不得都用金缮呢——我是不是掉钱眼里了。
涂好晾干，再涂，如此四五遍，终于填平了。看着还不错。
只是买时没发现，那学生还在白壶上，画蛇添足加了一副炭笔画，几滴瘦雨，一只肥鸟，半道彩虹，还有不见风雨，怎见彩虹四个傻字。
喝茶呀，这么励志干嘛？
我想这就是成熟商人和傻学生的区别吧，商人绝不做多余的事，而学生总想着表现一下，即使看起来很傻。
画功也着实一般，傻了吧唧的。弘一大师的字和吴冠中老师的画，虽然粗看稚拙，但内里却有恣意天真之气。而这幅画，是真的傻，从里到外的傻，傻的让人牙疼，让人哭笑不得。
本想也用金漆涂上，可那看着也太土豪了。
傻就傻吧，大师的稚拙是后天返璞归真历练出的，这傻是先天纯天然，随心之作，说起来，比他们高级多了。
喝茶。
儿子领我们到KFC吃饭，坐下后，老婆用手机点餐，我玩手机。走来一位妇女，在我面前唠叨着什么，我开始以为是推销，懒得听，头也没抬，就冲她摆摆手。可她竟不走，依然很有耐心地解说。我抬头，见是一位戴眼镜，模样很斯文的中年妇女，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听她把话说完。
原来她是一位大学老师，带学生出来给一家烟草公司做市调，要我配合做一下调查。我告诉她，我根本不吸烟，可她说没事，就算帮她这老大姐一个忙。
想想这老师也不容易，大周末还带学生出来兼职，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那老师马上到旁边卡座叫来一个挺清纯的女学生，还问我：“你看，她给你做市调行吗？”那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穿越到夜店了。
小姑娘坐下，我又告诉她：“我不吸烟，所以找我做市调根本没意义。”可她说：“没关系，你照着我提示说就好了。”说着就摆开她的调查用具，一张表格，一个iPad，一个手机，看着很煞有其事，很专业的样子。
我先填了自己的信息，填到是否吸烟那一栏，女孩接了过去，大笔一挥，我就成了一个只吸黄鹤楼，而且一月只吸一条的初级烟民。
我立刻意识到，她们是在为黄鹤楼做市调，一问，果然是黄鹤楼委托ac尼尔森做前期调查，尼尔森请了她们这些学生做兼职。
我听过黄鹤楼这个牌子，好像是湖北的，但身边人很少有吸这个牌子的，香烟和白酒一样，地域性明显，当地人多吸江苏和上海产的烟。
填好表格，小姑娘冲我一笑：“您就按照我给您的提示回答好了，不会浪费您多少时间的。”说完，打开iPad，按照上面的问卷开始调查，并打开手机同步录音。
因为摆明了是造假，所以调查的很顺利，小姑娘提问完，就把答案勾了，我只需把她勾的答案说出来就好了。有复杂点的问题，小姑娘还会关了录音，提示我几句，造假过程无比顺畅愉快。
我大概看明白了，黄鹤楼想在当地推出高端产品，对标的品牌是中华和苏烟，所以想调查出目标客户对黄鹤楼的品牌印象，对品牌推出高端产品的接受度，和价格的承受能力，以及对新奇口味和新式包装接受度。
我也设计过市调问卷，看得出，尼尔森这份问卷十分专业，各项数据都涉及了，还做了几个小陷阱，以排除废卷，设备也很好，还专门给市调员配备了手机，iPad，我们当初做市调，就一张表格，一只笔，哪有人家装备这么好。
可装备再好，也杜绝不了造假。在小姑娘的提示下，我避开了问卷上的陷阱，给了一个完美的答卷。所谓完美，就是符合咨询公司预先设定。
本来二十分钟的问卷，我十分钟就答完了，为了确保答卷真实，小姑娘还要我留下手机号，并当着录音，拨通了我的手机。
程序完美，可惜问卷毫无意义。坦率的说，这也不全能怪小姑娘造假。即使我是一个烟民，即使小姑娘认真做市调，因为那份问卷的倾向性，和小姑娘的不专业，得出的数据也不会太准确。现在再加上造假，就更是没参考价值了。
咨询公司和厂家基于调查数据做的决定，能有几分把握，只有天知道了。
但市调不是全无意义，就我的经验，设计表格和一线调查同样重要。我就曾经到一线调查过，用户的直接反馈——语言，表情，衣着，以及答卷时的反应——比写在问卷上的答案有意思多了，也有用多了。
据说现在国外已经意识到大规模市调的局限，已经很少做这种撒网式的市调了，调查规模最多千人，少至一二百人。但在调查员的培训和被调查者身份甄别上下很多功夫，力求数据准确。
调查完，小姑娘送我一包纸巾，算是做调查的酬劳。我回头把纸巾递给老婆，没想到她脸拉比门板还长：“和小姑娘聊完了？还有说有笑的，在家怎么和我没话？”
我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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