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的镇压,锁妖塔蚀骨的黑水与万钧玄铁链早已磨碎了我身为“猗罗”的一切。
妖力、形貌、乃至时间感,都被打碎重组,唯剩下一缕淬毒入髓的恨意,日夜啃噬着塔底这片永恒的黑暗。
今日,塔顶传来久违的松动,一丝微光混着新鲜血气的味道渗入。几只小妖被扔了下来,尖利的哭嚎很快被黑水吞噬。
“老祖……老祖又擒了大妖!”
“听说要开仙宴了……需要……需要新的‘灯油’……”
断断续续的残言,像针一样刺入我几乎僵死的灵识。
仙宴。老祖。凌虚。
呵。
我被玄铁链贯穿的残破身躯因这名字泛起一丝战栗,不是恐惧,是兴奋。锁了我三百年,他竟还活着,竟还在用这等手段维系他光耀万丈的仙门至尊皮囊。
塔顶符文微闪,送“料”的通道即将闭合。
就是现在!
积攒了三百年的怨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我猛地挣动!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崩裂的碎骨与妖血在黑水中无声沸腾。我将所有残余的妖力、甚至一部分本命魂源疯狂压缩、封印进魂魄最深处,只留下一具几乎被掏空、布满塔内蚀痕的丑陋躯壳。
过程如同将自己寸寸凌迟。
但痛楚让我清醒。
通道闭合的刹那,一团污浊不堪的“东西”被塔内最后的怨力挤压着,混着那些小妖的残肢碎骸,一同抛了出去,坠向下界污秽的泥沼。
再醒来时,恶臭扑鼻。我在堆积如山的垃圾里蠕动,形貌大抵比最劣等的腐尸还不如。几个穿着粗布衣的人远远捂着鼻子指指点点。
“……河神祭品不够了,这个虽然烂了,好歹是个人形……”
“凑数吧,总比没有强。”
于是,像处理一块肮脏的抹布,我被拖走,扔进冷水里胡乱刷洗几下,套上件粗劣的红布,和几只颤抖的猪羊一同绑上了祭台。
敲敲打打的乐声聒噪无比。然后是被沉入水底的窒息冰冷。
水底有微弱的小妖气息靠近,嗅了嗅,似乎对我这“食物”的状态感到困惑,迟疑着不敢下口。我闭着眼,任由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魂魄深处那枚自我施加的封印纹丝不动,所有妖力、所有气息,敛得像一块死寂的顽石。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方向突变,一股清冽却不容抗拒的灵力卷住了祭品们。我被水浪推搡着,摔在一片光滑如镜的白玉地面上,四周是氤氲的灵气和缥缈的仙乐。
呛出肺里的水,我伏在地上剧烈咳嗽,眼皮艰难地抬起一丝缝隙。
云阶玉璧,瑶草琼花。远处高耸的仙宫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匾额上“清虚无极”四个字灼灼生辉,刺痛了我沉晦三百年的眼。
凌虚老贼的洞天福地……真是,一点没变。
几个白衣仙童走来,面无表情地清点祭品。
“下界河神倒是懂事,知道老祖开宴,提前送了‘杂役’来。”
“这个……”一个仙童用脚尖拨了我一下,语气嫌恶,“怎么丑成这般?气息也污浊,怕是活不成了,扔去喂护山兽吧。”
另一仙童拦住:“今日宴席,见血不吉。横竖是充作‘灯奴’汲灵力的,多一个是一个,丑些碍谁的眼?拖去偏殿,能用就行。”
我被粗暴地拖起,像拖一条死狗,一路经过繁复的回廊,最终被扔进一间偏殿角落。殿内灵气浓郁得令人作呕,地上已瘫软着十几个同样穿着红布的凡人,男女皆有,个个面无人色,身体内的微弱生机正被某种阵法丝丝抽走,汇入殿顶一颗浑浊的灵珠之中。
灯奴。以生魂为灯油,汲其生机灵力,供他宴饮享乐之用。
凌虚,你还是这般道貌岸然,慈悲皮囊下,尽是这等肮脏勾当。
我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感受着那微弱的汲取之力试图拉扯我的魂魄,却被那死寂的封印完全阻隔。我像一块真正的石头,无声无息。
时间流逝,仙宴似乎正值高潮,丝竹悦耳,觥筹交错的笑语隐约传来。
突然,殿门被轰然推开!
浓烈的酒气与一股浩瀚如星海的威压扑面而来,殿内所有“灯奴”瞬间僵直,连哀鸣都发不出。
我艰难地掀起眼皮。
一道身影逆光站在门口,宽大的云纹法袍曳地,身姿挺拔如孤峰雪松。他周身流淌着纯净无比的仙辉,面容模糊在光晕里,唯有那双眼,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三千世界的生灭轮回,淡漠,威严,睥睨万物。
凌虚。
他甚至未看向殿内这些卑微的“消耗品”,仿佛只是途经一处无关紧要的杂物间。倒是一名随侍的仙官谄媚地开口:“老祖,这批新送来的灯奴在此,您可要过目?”
他似乎饮多了酒,脚步微顿,带着一丝慵懒不耐,目光随意扫过。
那目光,像审视蝼蚁,掠过那些绝望的面孔,最终,落在了蜷缩在最阴暗角落、最丑陋不堪的我身上。
他微微蹙眉,像是被什么污秽之物脏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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