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气进程持续了十二分钟，人类在丹炉这个“小小”空间里创造了有记录以来最稀薄的大气组分，比极高真空的标准更高，达到了平均每立方空间仅存在2～3颗氮气或氧气分子的程度。在如此“空”的地方，任何在常温下可以保持液相的物质都会发生沸腾现象，因此在这段时间里，三人时常能听到自己外骨骼表面传来的细密气泡音。
然而这还不够，真空只是“空”，还不是“无”。抛开难以根除的气体，那些不存在实体粒子的地方仍然是一个充满能量的狄拉克之海——照亮三人的光是其中之一，三个大活人产生的热辐射亦是其中之一。
对于光，尚且可以依靠精密调试过的第一壁镜面材料，而别的东西就只能用笨办法了。
好在“丹炉”并非传统意义的炼丹炉，它不会被以任何形式加热，相反，它有办法随着人们的意愿降温，直至趋近于绝对零度。缠绕在它外面的冷却系统正稳定运转着，液氮如同血液般地在那些管道里快速循环，不断带走第一壁上吸收的热量。此刻的丹炉变成了一颗大号雪球，超低温让外界空气在它表面凝结，形成了漂亮的、不同于水冰的蓝色雪花。而仅仅几米开外，移动变电站散发的热量已经让它们的散热外壳抵达了报废边缘——这真的非常耗能，需要钢铁原子号的一整套供能系统为此工作。
按计划等待丹炉预热期间，三人听到了指挥中枢在加密频道发来的信息：
“这是刚启封的绝密资料，你们仔细听我讲，现在的时间只够讲一遍。。。。。。外部的样子大概像是一锅炽热浓稠的浓汤，汤里混合着各种各样的食材，那些食材是其他宇宙的碎片，你们千万不要去碰，碰了就回不来了，其他宇宙的物理规则很可能与我们不一样，说不定会发生湮灭。除此以外，外部的汤具有很强的侵蚀性，你们身上的特制外骨骼装甲厚度只够提供约五分钟的活动时间，所以不要离洞太远。”
姜铃躲在外骨骼里面稍微舒展六肢，随意问道：“有没有关于一号机的资料，它为什么爆炸，能克服吗？”
“有，但只是意外，而且无解。”
“什么意外？”姜铃让林怡说，“他们无解又不代表我不行。”
“你遇上了也不行！”指挥中枢说，“他们命犯太岁，刚出去就撞上了一粒质量超过可见宇宙的宇宙碎片，那颗碎片在外部的‘显现体积’才丁点儿大，你压根来不及反应。”
“它是怎么做到的？”姜铃直觉认为那或许是某种武器，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但为自己小命着想，她还是把问题提了出来。
“呃，你是在问过程吗？”指挥中枢那边肯定有人听懂了她的意思，可惜没有直面回答，“碎片击中了载人深潜器的尾部并发生了湮灭反应，洞被由此产生的巨大能量压碎，但深潜器乘员幸存了下来。”
“听起来外部物质吸收了绝大部分能量。”姜铃点着头，“可是如此致密的地方，我们该如何移动呢？难不成外部也遵循牛顿第一定律？”
“这你放心，我们早就用探测器尝试过了。外部物质有些像黏度极大的沥青，你只需要排开前方的物质，其他地方的物质就会自己把你推过去，具体你可以自己尝试，但如果你没有携带足够的能量，那么将寸步难行。”指挥中枢回答。
“你们发射的探测器。。。是活着的，对吧？”姜铃想到了一点不太好的可能性。
“我们也希望他们没有，但这是无法规避的牺牲。”指挥中枢说，“我们对外部的了解才刚刚起步，就像任何一门应用科学，最初的时候，无论事前准备得多充分，总会存在漏成筛子的地方。我们会永远铭记他们的。”
“我明白你们的决心了。”姜铃点点头，“但先说好，我偏好实用，结束之后别拿功劳、勋章之类没用的东西糊弄我，我不吃那一套。”她顿了顿，“有些人比我更需要它们。”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放心，功劳不在你，但必有你，我们都记着呢！有朝一日总能解密。”指挥中枢笑了笑，“好了，XW指数快达标了，我们的量子通信该切断了。你们之间也最好别用，虽然量子信道对时空拉伸的干扰很小，但到了最后阶段还是很明显的。”
“等等，到了外部我们该怎么联系？”
“一切已知的通信手段都不行，但你们的灵能力可以，外部有探测器进行中继，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只能用一次，一共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个，你得省着点。”
“一次通信需要消耗多少？”
“不好说，但‘显现距离’越远就肯定越多。以前一次用几百个都很正常。”
“我草，你们真是拿人命当柴火！”
“现在好很多。”指挥中枢说，“以前光是让它们完成使命，就得在之前付出十一倍以上的伤亡。”
钢铁原子号与母舰的通信结束了，丹炉内部变得极为安静。姜铃望向自己面前的两人，用灵能力感受着她们富有节奏的呼吸、心跳、肠道蠕动、以及血液循环，在她眼里，这两个血肉之躯是从自己身上分出来的骨血，纵然她们有着与自己不同的思想和灵魂，她们也是活生生的、完整的人类——长期与非人类为伍的她，无法冷漠地将她们视作工具。
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不同的人在不同时候肯定会有不同的回答。
现在姜铃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为了保障人民的基本利益，共同体已经连续奋战了十三个千年，倾尽一切，以最快的速度建造了移民母舰，将尽可能多的人民与人类文明的结晶一同带离母星，展开了一场近乎永恒的远征。
一路走来，人类文明已意识到宇宙正在加速迎接死亡，它已没有时间容纳文明慢慢发展，继续留在原地，人类文明只会孤独地变为一地废墟。
时间不在人类这一边，但人类依然是幸运的，因为主角站在人类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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