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日头正斜斜地挂在檐角，透过糊着旧报纸的木窗棂，在炕对面的土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柴火燃烧后的烟火气，还有人身上的汗味与尘土味——这是林家老屋独有的气息，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正躺在里屋那张铺着粗布褥子的土炕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尤其是额头，一阵阵钝痛顺着太阳穴往下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搅动。
视线缓缓聚焦，只见炕边、屋角、门口挤得满满当当，全是村里的亲戚邻居，三叔公、二婶子、隔壁的王大娘……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关切，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探究与好奇，像打量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醒了！晚夏醒了！”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嘈杂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变得更加急切。
林晚秋的思绪还陷在混沌里。
她记得自己被村民从黑黢黢的悬崖底下抬上来时，浑身是血，额角破了个狰狞的口子，左腿也肿得像根发面馒头。
当时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了直摇头，说还是得送镇上医院。
于是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轮流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两个多小时山路，才把她送进镇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头上的伤看着吓人，万幸没伤着骨头，就是失血有点多。
左腿是轻微骨裂，打上石膏固定住，回家养着就行，没必要在医院浪费钱。
这年头家家都不富裕，平日里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林父林建国当即拍板，当天就找了辆农用三轮车，把她拉回了家。
此刻额角的纱布渗着淡淡的血痕，提醒着她悬崖边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姐姐林晚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脚下突然踩空的失重感，还有最后坠入黑暗前，姐姐眼中闪过的惊恐与恨意……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海里翻滚，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刺心。
“晚夏！我的晚夏啊！”林母赵桂英见她眼珠转动，一声凄厉的哭嚎打破了寂静，她拨开人群扑到炕边，紧紧攥住林晚秋没打石膏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林晚秋的手背上，“你可算醒了！吓死娘了！你快跟娘说，到底出啥事了？你妹妹呢？晚秋去哪儿了？你们俩咋会掉到悬崖底下去？”
林晚秋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合上眼。
若是真把实情说出来——说她和姐姐为了一个男人互杀，说两人拉扯间一同滚下悬崖，说她醒来时姐姐已经没了气息……赵桂英怕是当场就得背过气去。
而且现在，她不能是林晚秋了。
悬崖底下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村里人都以为她是林晚夏。
与其说出真相让全家陷入更深的痛苦，不如就这么瞒下去——她要替姐姐活下去，也替自己活下去。
想到这里，她眉头微微蹙起，再睁开眼时，眸子里已蒙上一层水雾，声音虚弱得像风中的残烛，还带着浓浓的哭腔：“我……我是谁？这是哪儿啊？我的头好痛……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错愕。
他们守在这里大半天，就是等着“林晚夏”醒来，好问问悬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问另一个失踪的女儿林晚秋的下落。
谁都没料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句“失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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