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那卷书才读几行，薛绛姝便潸然落泪。二夫人诚不欺她，枕寒托人送回来的家书里，委实极为记挂她的安危。她远在南境，虽听苏幕提起此事，但不知她是随着傅鸿禧去苏州查案，只怕她一人留在京城徒增烦恼，早起接她过去的心思。
算起家中这些个女眷中，韫欢足足长她十岁，她尚坐不住书房的年纪里便出嫁旁府，薛如意自幼随着袁氏不与旁人亲近，四姑娘五姑娘又太小，也只稍长她一岁的宋枕寒能与她坐卧一处，同音共律。
初送她随军时，薛绛姝私下里尚与宋氏抱怨她远离故土势必回水土不服、不知是否能适应得过去，转瞬便换做她写信回来问自己的安危，记挂她的生死。
二夫人抽绢子替她拭泪，柔声哄道，“瞧瞧，枕寒那丫头若是有你一半柔顺我也不至于动气，当初送她出嫁时那丫头说走就走，头也不回地随军离京。你如今只看她几封书信便至如此地步，这要是离京可怎的是好。”
她这才止住泪，眼眶略显红肿，“二舅母一席言叫我想起当日在城外送枕寒姐姐走，如今想起竟恍如隔世。我与姐姐虽相隔万里，但心有灵犀，未曾料到她还能如此记挂我。”
言罢又泪流不止，二夫人喟叹道，“兴你记着她，就不兴她也留心记着你么。你两个自幼便伴在一处，好成一人似的。纵是她离京又如何，心到底还在京城，哪有远离故土便忘本的说法。
“快别哭了，这自打出来亲眷相见，也不知你们是要哭几回，你受得住，眼睛可未必受得住。如今既然无事便快些止住，若实在想她不妨也写信回她去，叫她也放心不就成了。”
“二舅母说的是，是我轴了，”她涕泪含笑，“我这就写信差人送去，到时还要挑些精致的小玩意送给她，贺她有孕之喜。”
“这就是了，你姐妹二人既亲近，又何必作那些虚礼，心里记着便是。”二夫人笑道，“左右你也答应了你外祖母留在宋府小住几日，到时写好家书随我们的一同差人送到她手中，见字如面，她瞧见是你亲笔也好安下心养胎，两全其美。”
回身示意跟着的下人往小书房里预备笔墨，又笑道，“此番亲眷虽回来，但原先侍奉的下人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尽数换成新人。我瞧今日在你身边跟着的只敛秋一个脸熟的，二舅母房里调派几个送你房里，专伺候你更衣起卧，你要写字寻她们来便可。”
“多谢二舅母，”她长叹一声，“早前父亲预感家中有事，与母亲点过府里下人的人头，能遣送走的大多给了银子叫走的远远儿的，我院子里的人除了敛秋，妩琴在牢中生了痢疾，未能有幸熬到被洗冤出狱这一日，巧画虽有幸出来，但被她兄嫂接出去，说是要许人家。
“按常理巧画是薛府的家生子，自然不能随意出去。但此番受苦，母亲的意思是左右也要从人牙子手中重买下人，院子里的人都要重添置，巧画既是跟着受了苦，若她兄嫂真能给她寻着好人家嫁出去，薛府自然不拦她的好事；若是不妥当再接回来就是，也不差她那一口吃食。
“重挑上来的两个尚且年幼，在家中跟着妈妈学规矩，我今日便只叫敛秋跟着。”
二夫人颔首，“换了也好，重新调教几日便可，只敛秋是自幼便跟着你的，她素来是个能干的，一人便可抵旁人两个，有替她跟着自然叫人安心。”
说这话时抬眼瞧敛秋，正要再劝时，下人引着宋氏进来，温和道，“一来就听二嫂夸姝儿的人，这又是有什么好事。”
薛绛姝忙起身，亲自迎母亲。见她眼眶红肿，宋氏登时一惊，“好端端的，怎的哭了。”
她忙道，“才刚二舅母给我看枕寒姐姐记挂我的家书，我心里一酸，这才没忍住，叫母亲看了笑话。”
二夫人也跟着起身，叫下人再去换茶，“快坐下，不是与母亲、大嫂说话么，怎过来了？”
宋氏道，“母亲乏了，已叫人服侍着歇下，大嫂又去吩咐厨房预备洗尘宴，我在母亲房里坐不住便过来寻二嫂，可巧来了就听二嫂夸人。”
“我往常也夸，怎就没被姑太太听去。”妯娌二人紧挨着坐下，二夫人拍拍她的手背，“才刚给姝丫头瞧枕寒托人寄回来的书信，本想着叫她放心枕寒，谁知没看上两行便红了眼睛，这倒是我招出来的眼泪儿，罪过了。”
宋氏失笑，“二嫂竟哄她，这么大人了在二嫂面前还似个幼子，说到枕寒，她这一走许久不见，也不知过的如何，孩子素来是报喜不报忧，二嫂可差人去打听了？”
“苏幕的双亲皆在京城，将军府中又无妾侍，只枕寒当家做主，两个孩子相敬如宾倒还不错，如今更有了身孕，”将信中所言简言几句，宋氏眼前一亮，“枕寒竟有了身孕？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二嫂嫂要长一辈了。”
“韫欢与峰儿媳妇都诞下子嗣，你早是做祖母的人了，如今倒还来笑我。”二夫人哂笑，“有孕虽好，但你也知道，枕寒素来是个闲不住的。从前在京城时便常出去跑马，去了南境没人看着她，不知她会闹成什么样儿。
“若没有身孕也罢了，可如今有了喜，我心里实在记挂。正想着何时抽身与老爷一同去瞧瞧。”
宋氏附和，“这心思倒不错，正好如今二哥身上的差事也不重，你夫妻二人作伴去瞧瞧枕寒，也当是自己出行散心了。不过，苏将军今岁还不能回京么？”
二夫人摇头，“少说也要等到三年期满，这才去不足一年，怎会轻易调回来述职。况且纵然能回京，我也不敢叫枕寒跟着他舟车劳顿，免得动了胎气。我那亲家嫂子也有要去的心思，我这才起意。这也是闲话，到时候再提罢。在母亲那，大嫂可与你说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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