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望过去，但见傅鸿禧笑道，“苏州冬日里并不算冷，羊汤用多了易旺虚火，你未必受得住。多用几个饺子，明日一早好赶路。”
“我这已极好了，兄长自己留着。”她忙摆手，示意他各用各的，“难得来此地，只怕日后未必再有这份兴致。兄长别光顾着我。”
傅鸿禧失笑，不等他答应，那摊主听见后先笑道，“不过是一一盘饺子，有什么好争的。今儿除夕，小人多送您一碟菜馅儿的，省着贵人用着羊汤再上火，夜里睡不安稳。”
又招呼妇人给倒茶，“这是小的内人秋日里自山上采的野菊，晒干后加了些陈皮与桂花蜜熬的凉茶，姑娘若是觉得羊汤吃着烧心，不妨用些这茶。粗茶淡饭的，还望您不要嫌弃。”
薛绛姝闻言挑眉，受宠若惊，“您实在客气。这已是再好不过，难为您惦记。”
摊主为人憨厚，搓着手笑道，“若是回去还觉得不爽快便弄碗凉茶用，看二位贵人这架势今夜里是要去寒山寺听钟了？寺里头也有厨房给各位外客预备斋茶，到时候您要一碗压火便可。”
“难为您费心打点，”傅鸿禧笑道，“多谢。”
“这自家生意，又是举手之劳，贵人客气什么。”妇人笑道，“小人们也没什么大能耐，但招待客人还是有些手艺的。二位不嫌弃便是。”
“能有这份手艺过活便已是极好，您过于自谦。”从囊中摸出一枚分量不轻的银子递过去，“除夕还在此处摆摊，老板今日辛苦。元年初一走礼时少不得花费，这点银子请笑纳，图个好彩头。”
摊主见状一愣，不等开口，他媳妇先“诶呦”一声，连连摆手，“贵人这不是折煞小人们，就您二位用的这些尚用不上一两银子，您这大手笔小人们怎受得起。”
“自然受得起，”傅鸿禧勾唇，将银子塞入摊主手中，“一年到头的辛苦该得这些，当是在下送二位的年礼。”
夫妇二人也并非是矫揉造作之辈，见他执意如此便也爽快收了，又忙前忙后地为二人添汤倒茶，直到又来几桌客人要茶时才算抽身去招呼旁人。
薛绛姝笑道，“老板老板娘实在是古道热肠，难怪生意如此好，也算是福报。”
他颔首，“刘敏虽不妥当，但苏州百姓大多心思淳朴，这一路你我遇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小户人家日子亦怡然自得。”见她捧着茶不动，便将她的汤碗端过来倒入自己的碗中，单拣饺子馄饨给她，“别光喝茶，一冷一热夜里闹腹痛。吃这个。”
“唠叨。”原想着抬眼嗔他，不料他竟直勾勾望过来，面色登时一红，这才老老实实垂首用膳。
这摊子原本便打算彻夜架着锅，二人也不急，磨蹭许久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才走几步便觉腹懒怠，顿住脚步蹙眉道，“在山下也应能听见钟声罢？”
傅鸿禧顿住脚步等她，“走不动了？”
她面色哂然，“下来时倒不觉得这条路难走，如今再想上去倒懒得动弹，要不歇会儿再走。”
“山路上风大，你才用过晚膳吹着风当心明日头疼，”傅鸿禧失笑，俯身蹲下，“上来，我背你回去。”
她闻言一愣，忙摆手道，“我只歇一会儿便能继续走，不必如此。”
她倒不怕傅鸿禧累着，虽说如今二人心意明了，这一趟相伴出行关系非比寻常，但“发乎于情、止乎于礼”，除正事以外她倒不敢越矩。正迟疑时，傅鸿禧回手接过花灯，挑了挑眉，“等再磨蹭一会儿只怕寺门要落钥了，不背你上去，难道要我抱你上去？”
“...”
见她瞪着眼睛，怕她恼羞成怒真不随着自己走，又温声笑道，“上来罢，如今又没有外人，我背着你，你好打灯笼。”
薛绛姝抿唇，至当下这地步再婉拒反倒显得矫情，拢过大氅覆上他的肩，再接过花灯时傅鸿禧以手握拳，隔着大氅轻巧地背她起身继续回程。
他步伐稳如泰山，也不需她紧贴着后脊，轻摇着花灯笑道，“这一晃又是一年，原先来苏州时才入冬，等回去收拾几日，想来就要开春了。”
“冬日南下也好，往年在京城时冬日里也不见你出来走动，不似今岁冬日里你倒还能出来散散心。”他轻声附和，“如此算来我这休沐便是两个月，等回京后不知有多少差事等着我，倒不想回去了。”
薛绛姝失笑，“你来苏州是受圣上与太子的之命，自然也是来办差的。回京后必定有你的封赏，纵是没有，朱大人也不忍再差遣你，大理寺中不是有李...”
霍然想起李儒源来，她又忍不住蹙眉。连她都能知晓李儒源已为恒王卖命、暗地里在薛渝这桩案子上做手脚，长姐蕙质兰心，枕边人有何动作又怎会察觉不出。她的性子属外柔内刚，若知是枕边人欲对双亲加害毒手，只怕...
傅鸿禧忽侧首，“想起什么了？”
她这才回神，“没什么，只是今日除夕，有些想念亲眷罢了。父兄众人尚在牢狱中，不知如今过的可好。”
“我走时特地嘱托狱卒好生照料，东宫也派人潜入天牢中多加看顾，虽比不得无罪之人，但要比余下死囚好上许多，应当无事。”停顿一瞬，又缓声道，“此案不归李兄，有太子的人在里头盯着，恒王也做不了手脚。”
李儒源再不妥毕竟是她姐婿，猜她心中虽疑但不好多言，便简言安抚，“当日你出狱后京中不少人有所耳闻，随我来苏州时又走的匆忙，想来宁国伯世子夫人与宋兄一家都惦记着你。
“等明日回去我先送你回宋府，到时便能见着这些亲眷。算着时日等我们赶回去，薛三公子也会将宅院打理好，自会为你周旋。”
她颔首，轻覆上他的肩胛，“当初走时只一心向着为父亲查明案情，薛家遭难，圣上虽未曾牵连到宁国伯府与将军府，但毕竟树大招风，我也不忍去叨扰长辈。这一走便是数月，是该回去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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