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醒醒。”
崔知鹤一晚上没睡好，眼前一会儿是金钟临死前被血糊住的脸，一会儿是金钟妹妹被刀挖出血坑的梨涡，一会儿又梦见在御书房与魏帝对弈，迷迷糊糊中刚睡着就被绿枝叫醒。
“公子，该上早朝了。”
崔知鹤还没来得及撑起眼皮就被拉起来，刚喝了杯水润嗓子，绿枝和金桔手脚麻利的给他套上绯红官袍、挂上玉剑后，就把他赶出去。门口长随一见他出来就把笏板塞进他怀里，拉着他往门外跑。
整套流程下来，等已经站在梧桐巷口了，崔知鹤还处于懵逼的状态。
月光昏晕，星辰稀疏，巷子里一片幽静，只有崔家门口挂着的灯笼朦胧着昏黄的光，除了一两声犬吠，再无其他声音。
初春微凉的风顺着袖袍钻进来，崔知鹤被冻了个激灵，稍微清醒，有些郁闷的仰头看天。
“这天还没亮啊？什么时辰了？”
长随恭敬的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回公子，已经寅时了。”
寅时啊，凌晨三点啊！
崔知鹤无语望天。
很好，在现代上班要被资本家奴役，在古代上朝还要被皇帝奴役。
这算什么，大魏“007”？
转身看向长随，崔知鹤手指哆哆嗦嗦，一脸一言难尽:“寅时，寅时你们就把我拉起来？”
长随挤眉弄眼耸鼻努嘴，整张脸皱成一块儿。
崔知鹤狐疑的看他。
咋啦？抽筋了？
“陛下卯时就要上殿，咱们家离得远，你是想让陛下也等着你吗？”
身后突然传来崔攸训斥的声音，崔知鹤脑子空白一瞬，条件反射的转头行礼:“父亲，二叔。”
门前灯光昏暗，崔攸和崔矩正站在梧桐树下，身后仆人没打灯，崔知鹤出来时竟也没注意到。
白白挨了一顿训，崔知鹤乖乖跟在两位长辈身后，悄悄和长随咬耳朵:“父亲他们都在，你怎么不跟我说。”
长随老老实实走在崔知鹤旁边掌灯，一脸委屈，压低声音:“主君在我也不敢说话呀，我那不是暗示了嘛。”
崔知鹤嘴角抽搐，我以为你抽筋了呢！
困意褪去，即使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崔知鹤也毫无睡意，彻底清醒了。
官员从四面八方涌到午门，崔知鹤抱着笏板有样学样跟着走，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进皇城。
鼓响钟鸣，鞭声三响，乐曲悠扬，一众官员行一拜三叩之礼。
朝堂议事，不过都是各地奏报，并无新意，直到边关奏报，徐相轻轻咳嗽一声。
崔攸警惕的支起耳朵，斜眼瞥他，这老东西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徐相抱着笏板走出:“陛下！前些日子勒斡元气大伤，朝中有大臣谏言任其内斗，可结果却放任勒斡休养生息。勒斡头领纥烈哥现而今一举消灭了乌羌另外四部，如今正虎视眈眈陈兵边境。依臣看，勒斡可谓是狼子野心，大魏若不趁着如今还天寒，出动出击，挫其锐气，必助长其嚣张气焰。”
崔攸难得有些牙痒痒，还朝中有大臣谏言，就差指着自己鼻子骂了。
魏帝颇为赞同的点头:“徐卿说的是，勒斡已成朕心头大患，纥烈哥如今几乎已成乌羌头领，几次三番挑衅边境，朕会派人传旨给沈将军，杀其精锐，挫其锐气！”
“陛下圣明。”
徐相退回去，还没等站稳，就听魏帝话锋一转:“徐卿提到边关天寒，沈将军也上了折子，说边关将士衣着单薄，难以御寒。正好，徐州前些日子呈上了一件用白叠子制作的‘军需棉衣’，朕觉得若是在大魏推行种植倒不错。”
负责大魏粮食耕种的官员站出来反驳:“陛下，若是让百姓种植白叠子，百姓种的粮食就会减少，他们必定怨声载道，又如何会愿意种植？”
“陛下！”崔知鹤手持笏板站出来，言辞恳切:“边疆苦寒，将士若难以保暖，必定战力消减。且贫苦百姓只能以粗麻裹着芦花勉强御寒，冻死者甚众，果腹与保暖同等重要。臣以为，有必要推行白叠子种植。”
站在最末尾的官员从闽南提拔到京城不久，原本因为没他什么事儿昏昏欲睡，结果前方突然传出清亮的声音，在一群老臣粗噶的嗓音里显得尤为清晰，那官员顿时惊得一颤，抬头望去——
一身绯红官袍的谏议大夫站在大殿中，满身正气把那身红袍压下，反而衬得他风雅清越。
困倦的官员盯了半天，在前方一众官员衣袍掩盖下用手肘悄悄怼了怼旁边低眉顺眼的同僚，压低声音，操着一口闽南语悄声询问:“哎，彼是啥人？怎麽对来没见过？”
同僚扭过头不想搭理他，他毫无眼力见儿，固执的用肘子怼同僚。
同僚无可奈何，把头压得更低，声音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不可闻:“那是崔大人的儿子，新任左谏议大夫。别说话了，没看到纠察的御史正盯着我们吗？！”
闽南官员又是一惊，赶紧抬起笏板遮住嘴，小眼睛却左右乱瞟，正对上纠察御史的眼睛。
纠察御史眯了眯眼，手中毛笔舔舐墨汁，奋笔疾书。
闽南官员:……
完蛋。
而殿中，反驳大面积种植白叠子的官员顺着崔知鹤的话问道:“崔大人，让将士和百姓都不再受冻自然是好，敢问有何方法能让百姓不再抱怨呢？”
崔知鹤反问:“若是有法子，李大人便觉得可行？”
一旁的徐相原本正凝神听着，一听这话，眼睛蓦地瞪大，直觉有诈。
李大人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自然。”
崔知鹤转过身，面向魏帝:“陛下，若是让有十亩地的百姓种植一亩，等白叠子能够采摘后，用其果实抵押粮税，且由朝廷收购，百姓必定愿意。不出三年，白叠子增多，便可取消强制令。”
闻言，李大人长舒一口气。
减税啊，那肯定不会被同意。
“准了！”
李大人嘴角笑意一僵，准，准了？
“陛下……”
李大人抬头还想在说什么，余光瞥见徐相手中的笏板往下放了放，于是也低垂眉眼，和崔知鹤一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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