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内殿外，栗姬同王夫人暂且站住了脚，容内侍前去通传。
栗姬不想同王夫人说话，王夫人又何尝不对栗姬生厌？
两人默契地沉默着。
安息香在错金云纹博山炉中无声无息地燃烧着，淡白色的轻烟从镂空花纹倾吐而出，袅袅奔腾开来，如柳絮般飘洒向各方。
栗姬左右无聊，目光便顺着一缕轻烟腾挪游移。
滑过二龙穿壁图，滑过黄釉瑞兽，滑过青铜绳纹钟，滑过玉座屏……
等等——
那是什么？
栗姬的目光蓦然一滞，凝在了那玉座屏上。
煌煌汉宫，鲜有俗物，何苦是在窦太后寝宫中？
这座玉座屏高四尺半，长三尺，宽两尺，由镂空的两侧支架和上下两块屏板铆合而成。
屏板两端有长方形榫，榫端各有一圆孔。
两侧支架上下各有一长方形卯孔。
支架形似双璧相连状，每璧皆透雕一龙缠绕于正中的卯孔。
两屏板皆呈半月形。
上层屏板正中饰东王公，盘膝高坐，其下部和两侧有跪着的妇人及凤、鸟、鸭、兽等纹。下层屏板正中饰西王母盘膝而坐，其头部两侧饰日、月纹，两侧各跪一妇人，四周饰龟、蛇、熊等。所饰人兽，皆透雕加饰阴刻线。
从头到尾，处处透着富丽精致。
但栗姬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玉座屏上。
她微微蹙着眉，仿佛这样眼瞳能聚焦地更清晰点，能看地更透彻点。
可看来看去，屏板上还是只有一点晃动的浮影，终究看不分明。
栗姬想了想，弯下腰来，从两侧镂空的支架往外看。
这一次，总算看见了点确确实实的东西。
裙裾。
许多许多裙裾。
黑压压一片。
默然无声，规规矩矩地，不像是在赶什么活计，倒像是在以待遴选。
？
栗姬心下又惊又气，虽明知只怕又是馆陶的手笔，但却下意识地偏回头去看王夫人，看她知不知情。
王娡这段时日，费尽心机地巴结馆陶，就连小儿子都无师自通地死黏馆陶的小女儿。
说不定，不止知情，还帮忙粗选了一番呢。
毕竟是举荐过亲妹妹的人，轻车熟路嘛。
王夫人余光发觉栗姬目光不善地打量她，只当她还为昨夜陛下从九华殿中被叫走而愤懑，当即柔声致歉道：“昨夜儿姁突然发动，她是初次生产，离宫中没有震得住场的，只好去九华殿请陛下。
有冲撞姊姊姊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话虽说地谦卑诚恳，但心下却是很不以为然，不过是生性周全，势不如人时能忍让罢了。
可栗姬，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便忍不住冷嘲热讽一番：“瞧夫人这话说的——
我虽不如夫人温良贤淑，愿为陛下娥皇女英，但也不至于半点不通情理吧？
毕竟这生孩子嘛，又不能自个儿挑时辰不是？”
眼看着王夫人忍气忍地要吐血，栗姬心下舒畅了许多，正待试探下王夫人对那些待选美人知道多少，前去通传的宫人回来了。
入了内殿，窦太后正阖眼细嗅一盆金睿芍药，馆陶公主和薄皇后一左一右地围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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