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逐月楼走了两趟，老赵发现蒋毅为人老实，嘴又严，干脆把这边的活都往他身上分。
除此以外，那些高门大户的生意也难做，去的人总要老实肯干且话少，不然主家总担心家里的私隐被传扬出去。
蒋毅就这么呆了下来，隔几天去一趟逐月楼，每次都只干自己该干的事，别人说什么都当不知道。
周荣一开始看他很不顺眼，后来发现他真就是个闷葫芦，跟他反倒有了许多话可说。
“长宁也太穷了，一年到头忙活个没完，也挣不够一家的口粮。”
别看按人头能分到一大片土地，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真正的厚地就那么多，他家占得多了你家占的就少了，哪个村没有为这个打死人的。
周荣摇摇头，劝他另谋生路。
第一年耕种或许能有些收成，可明年呢，后年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种地真能发财，就没那么多人做生意了。
蒋毅种了十几年地，知道周荣这番话不偏不倚，心里也发愁。
不种地，他能干什么呢？
或许是看蒋毅过分老实，周荣已经没了叫他来这里干活的心思，给他指了条明路。
“你小子太老实了，干不来偷奸耍滑的事情，叫你去做生意就跟把钱往水里扔一样。我看你不如找个富户做佃农，日子苦点，至少旱涝保收，饿不死。”
不然光是一年两次税，就能压死人。
蒋毅陷入沉思，半晌才说“我听村里人说，做了佃户就是卖身给他们，任打任骂也不一定能吃上饱饭。”
“话也不是这么说，这样的人家还是少的，这种人多数都要面子，你仔细打听打听，找个靠谱的，带上你娘子，日子慢慢就过下去了。”
越是有钱的人越在意面子，免不了要斗富，逢年过节都要给赏钱，还不用自己缴税，日子虽然清苦，却比日夜悬心好得多。
“到时候你抽空再出来送送货，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
是啊，一个月五百钱，可比种地挣得多。
不过蒋毅依然很犹豫，种地挣得再少，地也是自己的，做杂工，要是人家哪天不要人了，他现去种地也没饭吃啊。
周荣说不动他，无奈的摇头，有些人就是种地的命。
其他人都走了，蒋毅因为留下来和周荣说话耽搁了一会儿，正准备走，就碰上个畏手畏脚的女人探着头想从角落里钻进去，被周荣一把拎着后衣领扔出去。
“干什么呢！出去！”
女人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看了眼周荣又添了两枚，殷切的往周荣手里塞。
周荣往后退了一步，警告她不许再踏进一步。“少动手动脚，赶紧出去！”
“别啊，周哥，你就替我传个话吧，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女人一脸苦相，蒋毅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你少来这套，你家里过得什么日子你自己心里有数，少到这里装可怜。”
周荣不为所动的把人往门外推，嫌弃的看着佝偻着腰的女人。“你男人倒是会算计，自己不来，让你来，你们不就是吃准了她心软吗，你们还有当爹娘的样子吗！”
蒋毅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她是书影的娘，上次来要过钱。
他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个执拗的想见女儿一面的女人，若不知情肯定以为她心疼女儿，可经过上次，蒋毅只觉得恶心。
女人见有生面孔，笃定周荣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楼里的事，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只说周荣没良心，收了自己那么多银子却不给她传话。
话里话外说得她像个痛失爱女的可怜母亲，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周荣面色不善，照着她的肚子狠狠踢了几脚，啐道“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她娘！”
说着眼珠一转，冷笑道“你来得正好，书影前两天得罪了楼里的红人，差点把人害死，你说说你要替她担什么责任。”
女人面色一变，“不可能，她没有这个胆子！”
“人缺钱了什么都肯干，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好好的清闲日子不过，非要掺和到人家红倌人的事情里去，就这么两天就得罪了人家两回，妈妈已经放下话，再有一次就打死不论，到时你还得来赔钱。”
“赔什么钱，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人一翻身坐起来，双手抱胸，防备的看着周荣，生怕人家来抢她的钱。
周荣不耐烦道“你知道人家有多金贵吗，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你家那个有多少银子能赔，她赔不了自然要找你们。”
要不到钱也就算了，可不能把自己的钱赔进去。
女人满脸怀疑的看着周荣，打心眼里不信他的话。“你把她叫出来，我不信你的话。”
周荣嗤了一声“你到前头看看还有没有她的牌子，她都被撤了牌子关起来了，还有什么前程。”
真是倒霉！没占到便宜还惹了一身骚！
女人麻利的爬起来，不甘心的看了一会儿才扭头走了。
“你要是敢骗我就完了！”
周荣可不怕她放狠话，由她去看，书影犯了那么大的事还能不能出来都不一定，还做什么大红大紫的美梦！
赶走女人后，周荣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你看见了吧，这就是穷疯了的人，又穷又懒，还一肚子坏水，什么爹妈能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蒋毅低声道“我以为你会说这里是个好地方。”
周荣噎了一下，没想到他还会说这种话，沉默片刻才说。“这地方对男人来说挺好，可对女人来说比阿鼻地狱也不差。”
“就拿最简单的一件事说吧，从这里出去的女人都不能生，谁家能要一个不能生的媳妇？”
“不能生？”
周荣脸上没什么表情，“进来就吃药，早就把身子吃坏了。碰上运气不好的，吃了药还怀了，又得吃堕胎药，打上几次人也坏了。”
周荣拍了拍蒋毅的肩，语重心长的说“你小子是个真男人，别往这种地方来，呆的久了心就变了，伤人伤己。”
却说女人虽然走了，却不大信周荣的话，转到外头把话说给丈夫听，两人蹲在街边议论了一会儿，等到天黑后央求了人进去看，确定真的没了书影的牌子才失望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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