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病了。
只觉得自己在泥沼泽里，怎么挣扎也上不去。
耳边隐隐约约能听见小萤的呼唤，可我仔细搜寻了一圈，也没看见她的身影。
忽然梦境又一转，我看见茉莉浑身是血的爬向我，边爬边控诉我为什么没有救她。
我哭着跪到她面前，解释不出一句。
可还不等她爬到我身边，白日的一切就又重演了，她又被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太监给拖走，再也没有回来。
病终究是会好的。
算我命硬，在没有太医医治，缺衣少食，炭火只有一点点的情况下，我竟然顽强的活了过来。
等我清醒时，小萤守在我身边，捧着一碗清粥。
我瞥过去，她穿的单薄，瑟瑟发抖，脸上还有红红的巴掌印，想来是我昏过去这段日子，她同守门的起了冲突。
“公主，来，喝口粥。”小萤道。
我勉强张开嘴，任那一口不算热的粥划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吞咽的动作都仿佛一把利刃在切割我的嗓子。
好容易吃下去一口，我眼泪却止不住的掉。
我拉着小萤的手，满心都是对未来的绝望以及对小萤的愧疚。
我们两个一起长大，如今我活不成了，还要连累她。
“公主，你别灰心。”小萤安慰我，拍拍我的肩膀。
我的心思，她自然是最了解的。
灰心？现在的境遇哪里轮得到我灰心。
陛下没有立刻处死我，一来因为他那个还没嫁出去的“嫡公主”，二来也是因为露华贵妃，否则在茉莉死的那天，我就已经死了，哪还能苟活到今日。
可我如今是真的想死了，因为活过今日，也不知道明日如何。
突然，我隐隐的听到外面传来礼乐之音。
“今天什么日子？”我张口，说话像漏风似的。
小萤一抖，一向坚强的丫头哭了:“公主，今天，今天是你及笄之日……”
我恍然，原来如此。
陛下是要替他的嫡公主办及笄礼的。
至于我……
不提了。
我把粥碗推到小萤面前:“你喝吧，我喝不下。”
小萤摇头:“公主刚刚醒，还是要多吃点。”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像小时候一样，一人一半。”
小萤也笑了。
下午的时候，小萤和我凑在寝殿里烧了为数不多的炭，如今是深冬，不烧是要冻死的。
我看着小萤熟练的引火烧炭，不由感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如今被逼的什么都会了。
晚上的时候，门口传来说话和争执的声音，小萤出去看了，片刻后，她激动的拽进来一个人。
我细细看去，竟是乔装改扮的露华贵妃。
我一时又想哭又想笑，心情五味杂陈。
如今露华贵妃想来看我都要扮成这个样子，可见陛下是下了死令的，但我又感动在这样艰难的时刻，她仍然愿意遵守本心来看我。
给我带来了银钱吃食，替我打点门口守卫，还送我及笄礼。
一枚上佳的金镶玉嵌珍珠翠花蝶纹发钗。
我抱着露华贵妃放声痛哭。
我知道自己软弱无用，没有心机，又被陛下死死按在这里，没有任何翻身余地，这样的情况下，保护我，露华贵妃几乎是在用自己的身家和陛下对抗。
她也哭了。
哭过后，她问我三个字:“想活吗？”
想，当然想。
可我活下去的机会是什么呢？
“沈娘娘不必费尽心思保我，对于我这样的人，您弃了吧。”
露华贵妃的眸子熠熠生辉，闪烁着我从没看见过的向阳生机，那是冬日的暖阳，冰雪里的烈火，是她干净纯粹又从不放弃的灵魂。
她道:“我有让你活下去的方法，这个方法，损我阴德，损你身心，但能让你活命，你若同意，我便去做，你若不同意，我也算尽了心，你考虑一下。”
我死去的心怦怦跳动起来，抓住她的手，也是我最后一丝契机:“沈娘娘，只要能让我活着离开这里，我，我去蓬莱，我回那里去，付出任何代价我也愿意！”
她坚定的点头，随后告诉我，让我喝下绝子汤。
我彻底怔住了。
绝子汤，这的确是下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陛下忌惮我前朝皇女的身份，所畏的就是我以后生儿育女，继续留下前朝余孽，若再壮大势力，又是无穷祸患。
而如果我不能生，那我就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女人，孑然此身。
这对我来说，对陛下来说，对夹在中间一直左右为难的露华贵妃来说，都是最好的办法。
思虑过后，我点头，坚定道:“我喝。”
商量定了之后，露华贵妃留下吃食银钱就离开了。
我很惭愧，要她冬日里撇下自己宫里的事来为我奔波，还是一不小心就会触怒圣上的事。
对她，我无以为报。
绝子汤很快送来了，我看着黑漆漆的汤药，一边想自己刚刚成人不久，一边想着自己看不见前路的未来。
仰头，一口喝下。
明明苦的倒胃口，我却感受不到它的苦味，只觉得它是救命的仙药。
我随即疼的死去活来，折腾了一天一夜。
露华贵妃去陛下面前说了我的情况，替我求情，不仅被陛下斥责，还罚俸三年。
等我再清醒时，殿内温暖如春，药炉上咕嘟嘟冒热气，除小萤外，还多了几个陌生的宫女。
而我的床前，露华贵妃一身漂亮的贵妃服饰，大大方方的等我醒来。
她笑盈盈的道:“你醒了，已经没事了，安心睡吧。”
这是告诉我，成了。
我一颗心终于放下来，虚弱且真诚的开口:“多谢沈娘娘为我费心周全，此恩，盛姝铭记于心。”
她拍拍我的手，道:“如今你脱了公主的身份，陛下也说，盛姝二字不能用了。”
我嗤声一笑。
盛姝这个封号原本也是我回宫后才启用的，我有自己的名字。
“沈娘娘，我有名字。”
露华贵妃道:“那你原本叫什么？”
“灵机。”
玉衡道人曾说，我的前方尽是绝路，只盼一丝灵机。
还好，我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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