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带给他的仍然没有勇气，只有失望。
在震耳欲聋的主队球迷歌声中，客队的球迷看台安静得就像是闹市中的隐秘胡同，反差强烈得甚至让人误以为这片区域被什么超自然力量强行消音了似的。
菲利普·施密特就在这安静的人群中，嘶吼了一整场的他，这时候也沉默了。
他知道，想靠赢下这场比赛来与卢卡斯达成和解的希望落空了。
他甚至不敢扭头去看自家儿子的位置。
这个整天笑呵呵又话唠，有点吊儿郎当又有点憨态可掬的中年警察，少见地露出了老态。
“看来你是喝不到我那瓶雷司令了。”奥利弗走到了他身边。
“哼，谁稀罕！”奥利弗虽然是他的老朋友，但在足球上，身为法兰克福球迷的前者和菲利普可以算是对头了，即使这时他也不肯示弱。
“你误会了，菲利普，其实我宁愿输给你一瓶酒。”奥利弗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头，目光却朝向卢卡斯的方向。
菲利普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清楚他和儿子之间这些破事儿的，除了自家那口子，就是眼前这位老友了。
“奥利弗……”
“可惜了，菲利普，那个中国小子，终究不是‘车’。”奥利弗叹了口气，转过身，他准备提前退场了。
“下次我把你家那小子叫去店里，你们再好好谈谈吧。父子嘛，哪儿有隔夜的仇？”
奥利弗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菲利普的视线中，只有他的声音，远远传来，让后者心存感激。
菲利普和奥利弗也许正是看台上客队球迷的缩影，有的人看不下去提前退场，留下的人也静默无声。
曾经有种说法是，球迷的呐喊助威就是足球场上的第十二人，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此刻美因茨的第十二位球员，大概就已经是被红牌驱逐出场了。
球场上的美因茨人，显然不能再从他们那里获取到任何的勇气与力量了。
……
李维站在中圈处，收回了目光。
此时此刻，对手气势如虹，看台四面楚歌，队友无心再战，主帅束手待毙，球迷静默无声。
大概，这就是绝境了吧。
他缓缓闭上了眼。
脑海中似乎有若有若无的欢呼声传来，其间夹杂着哨音、鼓点、歌声，逐渐从微弱变得清晰，最终如爆鸣一般在耳畔响起。
他甚至能从中闻到战场硝烟的味道，这味道让他觉得既熟悉，又亲切。
渐渐地，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头发花白的约翰老板，西装革履的阿兰·史密斯，饱经风雨的查普曼铜像……
啊，想起来了，是利兹联对阿森纳，那是他在海布里看的唯一一场比赛。
科威尔的神来之笔，亨利的神出鬼没，伊恩·哈特的落叶飞刀，冰王子的门前抢射，维杜卡的一剑封喉，当初的场景一幕幕在脑中回放。
最后，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似乎全都融成了一张面目狰狞的脸——那是平日里看上去温文尔雅的菲尔·弗雷泽，还有他那震耳欲聋的吼声：
“为了每一球而战！”
“利兹联，就是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这就是利兹联！这就是他——妈——的利兹联！”
联赛第十五，在保级关键战对上联赛第二，即将开启不败历程的无敌枪手，那是比现在更加名副其实的绝境吧？
利兹人是怎么对待它的？他们害怕了吗？他们退缩了吗？
都没有！
他们用牙齿，用利爪，怒吼着，狂呼着把它撕成了碎片！
这就是利兹人对待绝境的态度！
不，也许在他们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绝境两个字！
……
李维忽然有了种明悟，网上总有球迷拿底蕴说事，他曾经不以为然，但现在，他忽然觉得，底蕴这种东西，也许真的存在，并且，在某些时刻发挥着关键的作用。
也许当利兹教父唐·李维为白玫瑰打下最初的辉煌基业之后，某些难以名状的、不可言表的东西，就流进了利兹人的血液，让每一个利兹球员、教练乃至球迷，在任何时候，都拥有了战斗到底的勇气与力量。
那就是底蕴。
在过去四十多年里，仅仅才第一次升上德甲的美因茨，还来不及锻造出这样的底蕴，面对眼前的境地，他们迷茫，他们畏惧，于是他们放弃。
不过没关系，我来了，一个骨子里刻进了利兹战斗精神的我，来了。
李维的眼睛倏地睁开，一双眸子神光湛然。
那就让我来给这支新生的球队注入底蕴吧！
因为我李维，同样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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