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八年（1929年）1月16日。
上海滩地方法院，审理庭。
叶洛等一干上海滩大亨和军政界要员坐在下面的旁观席上，神色泰然，听着法官的宣判。
纠缠了众人一个多月的江安轮运输大烟事件终于有了官方判决。
法官面无表情，宣读着最后的审判结果。
他也不过是枚棋子，结局早由军政部和司法部书写完毕，而真正主导了这次江安轮事件审判的实际是宋子文的财政部和孔祥熙的工商部。
案件的主犯为在逃的江安轮船员王道玉等三人，王建美等另外三名江安轮船员协助贩运大烟，各判处一年有期徒刑和罚款，至于船上的警备司令部士兵和缉私处警员都无罪释放。
再往上，就是分别被一纸调令调走的王虎和熊式辉，接替他们的温应星和戴戟此刻就在看台上吃瓜。
其余人，基本没有涉及。
叶琛等新劳工总会的参与者们早在龙华监狱被秘密处决，估计现在都丢进黄浦江里了。
后方的记者们闪光灯不断，混在人群中的陈瑞琼心中感慨。
这就是民国的司法，分明就是某些人的玩具。
她很想执笔仗义执言，但今天申报的老板史量才就特意警告过她，即便背后有二少爷撑腰，也不要妄图做什么惹恼幕后黑手的傻事。
看着众人起立鼓掌，一群人喜笑颜开，陈瑞琼忽然对做一名记者倍感无趣。
她想起了左联，想起了那些为了革命在地下传播先进思维，想要给这黑暗黎明破开一片天的文字工作者们。
也许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今天的审判结果和张之江说的大差不差，老张已经辞职，专心去搞他的国术研究，再过一两年，他就会因为头疼跑去东京治病，没想到还一连击溃了东京数个知名道场的道场主，在日本声名鹊起。
另一件事也被张定瑶提及。
日清号货物被劫案也尘埃落定。
以魏老三、潘结巴子等人为首的太湖水匪非死即伤，马永贞他们抓捕归案的残余水匪们被判处斩首，是的，即便在1929年，血腥残忍的斩首刑罚依旧存在。
魏老三死都没想过，因为嚣张而贪污的五万大洋，成了一张催命符。
叶洛的记仇也给这批太湖水匪好好上了一课。
可惜这一课之后，就是永眠。
日清号那堆日货纺织品顺利抵达苏州城，进了振泰纱布厂的仓库，也意味着2000箱大烟的事情不再被提及。
这一笔损失，霍天洪和张万霖得自己背。
这一口恶果，让他们瞬间陷入了深渊。
六神无主的从法院里走出，霍天洪只觉得冬日的太阳极度刺眼，让他睁不开眼睛。
该怎么办？
亏掉了所有钱就算了。
他还欠了叶氏合资银行800万大洋！
其中属于范尔迪的400万大洋，也许还能有所缓和，但叶洛那边，是绝对不可能给他喘气的。
霍天洪灰溜溜上了车，直奔霍公馆。
现在唯一的活路，便是尽快带上仅剩的财物，在叶洛还没讨债上门前，放弃自己在上海滩打下的所有江山，趁机离开，远渡去往香江。
可福特豪车才停靠到霍公馆前，就看到了令霍天洪惊愕的一幕。
淞沪警察厅和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层层叠叠，已经把他的霍公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豪华的大门前是交叉的两张封条，还有警员在驱赶和抓捕霍公馆内的人员。
咚咚咚——
霍天洪还没反应过来，车窗就被人敲响了。
马永贞笑着又锤了几下车窗，示意他下车。
“霍老板，今早二少爷拿着合同细则在地方法院和市政厅申诉，我刚接到命令，带队把霍老板你名下的所有资产封禁，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去淞沪警察厅走一趟吧。”
马永贞点起一支烟，戏谑的看向他。
昔日高高在上的三大亨，现在死的死，逃的逃，抓的抓。
这个上海滩，要彻底变天了！
“马副，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欠了叶氏合资银行的钱，可没说我不还啊。”霍天洪警觉的看他，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霍老板，你欠的八百万大洋，按照合同约定，如不能按期归还，二少爷可以收走你抵押的60%永兴公司的股份，不过嘛，刚我派人跑了一趟财政部和税务局，他们表示永兴公司60%的股份只值500万大洋左右，这样一算，你还欠了300万大洋呢。”
马永贞笑着看他，从怀里掏出了手铐，
“希望霍老板你配合我下，别让我难做。”
“500万大洋？！放屁，我们永兴公司起码值三千万大洋，60%的股份，1500万大洋肯定值，你说只值500万大洋？”
霍天洪气得浑身发抖。
上海滩财政部的原部长是白雄起，税务局的一把手也是现在白雄起的亲信，这财产认证，没有猫腻，他不信！
“啧。”马永贞怜悯的看着他，狠狠将手铐给他戴上，招呼了一声，后面跑来穿着巡捕房探员服装的许文强！
许文强将霍天洪制住，淡淡说道：“有什么问题，去了淞沪警察厅和巡捕房后再问吧。”
“巡捕房？”霍天洪打了个机灵。
法租界巡捕房是公董局和领事馆的犬牙，他的关系全盘根错节在法租界，巡捕房怎么可能会针对自己？
“实话和你说了吧。霍老板，你在霍公馆私藏的一份黑账本被发现了，里面记载着许多违法乱纪之事，牵扯之广，令人震惊。黑账本曝光后，许多法租界的华商急着和你划清界限，能跑的人早从永兴公司跑掉了，你所谓的永兴公司，确实可能一个月前还值三千万，现在就只有五百万了。”
许文强冷冷笑着，
“哦对了，还有你的好兄弟张万霖，他已经躲进了日租界，靠日寇撑腰，和你还有永兴都划清了界限。”
当头棒喝！
霍天洪脑袋晕乎乎的，被押上车时，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众叛亲离了！
那本黑账本是无数与他沆瀣一气之人的命根子，现在被叶洛给扒了出来，那些人自然拼命想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我完了...”霍天洪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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