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淳顿了一顿，还是下定决心问出心中所想，“娘娘，皇兄方才说您精通音律，厉害着呢。那可否评价一下淳儿方才的演奏？和教坊司的所比，如何呢？”
客观评价的话，教坊司那些学艺几十年，经过重重选拔进入宫中的乐人自然更胜一筹。
但上官凝委婉道：“依本宫看，各有千秋就是了。”
“不过啊，在这宴会上，你们更真情实感，诚意满满。”她补充道。
薄野淳等都极为惊喜，连声称谢，高高兴兴地归座去。
齐国大长公主见此状，撺掇着几个老王妃，想让她们的小孙子孙女儿也上去表演一番。
于是她开口道：“皇后娘娘，这儿也有人想要讨您开心呢。”
帝后循声望去，公主不知何时身边围了几个五六岁的孩子。
“他们？这样小。”上官凝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
“孩子虽小，也是一番心意。”她停顿一下，继续道：“娘娘您既然喜欢小孩子，不妨看看孩子们的表演。”
喜欢小孩子？
上官凝眉毛一凛，什么时候的事儿，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过这么多人看着，上官凝也不想争论，便道：“小孩子们表演什么呢？”
“诵诗。”一小男孩不太自信地回答后，躲到宫女身后。
众人都笑笑，小孩子嘛，能理解。
虽然薄野琊和上官凝好像不太能理解，上官凝悄咪咪对薄野琊做一个无奈的表情，很快又恢复原先的神态。
孩子们并非主动要诵诗，有的羞涩，声音极小；有的活泼，诵得极快。
诵得不整齐，但确实充满童趣。
无功无过吧，上官凝平淡的表情看完这一“幼儿表演”。
但她还是评价道：“孩子们有心了，热热闹闹的。”
薄野琊知道这定是她的违心之话。
他想，若是四五十年后，已经迟暮的二人可能会沉溺于孩子们带来的天伦之乐，但现在，感受不到。
不过在座年纪稍大的，似乎都还喜欢孩子们诵诗，多温馨啊。
“娘娘所言极是，有孩子们在啊，总是热热闹闹的。”
雍王妃笑着附和道，这些孩子里就有她的小孙子子呢。
上官凝以为就此作罢，齐国大长公主却顺着她的话，忽然又扯远了。
“娘娘今年的生辰宴可热闹，将来啊，后宫中皇子皇女们多起来，就更热闹了。”
她笑几声，回忆着什么，“想当年先帝的万寿宴，孩子们多，争着给先帝作寿词，那也是一番佳话。”
在场的老人们大多参加过那次万寿宴，感同身受。
话题忽然就扯到子嗣上了，都附和着祝皇帝子孙昌盛，想着帝后会喜欢听。
但上官凝是有些扫兴的，却也不好说什么。
薄野琊面色平静，没有众人想象的喜悦，似乎有什么心事。
“朕有兄弟姐妹三十余人。”他轻笑一声“朕恐怕没有父皇那样的好福气。”
上官凝都听糊涂了，不知他为何来这一句。
“陛下正值壮年，又与皇后恩爱。待明年开春，选拔佳人，充实后宫，就更好了。哪里愁不能多子多福呢！”
公主满脸堆笑。
选拔佳人，充实后宫。公主忽然提到这个，让上官凝想到，她如此长袖善舞，怎么会不想在后宫中培植一些和自己亲近的嫔妃呢。
上官凝听得头大，想到爱人枕畔侧卧他人，心中忽然悲戚起来。
她悻悻地端起酒杯喝起酒来。
“朕既与皇后恩爱，又怎会待见其他佳人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为之一怔。
上官凝胡乱吞下几口酒，听到这儿都怕是自己喝多了。
薄野琊朝她看一眼，她脸上浮了些绯色，此刻懵懵的。
方才不怎么开口的外臣言官，左顾右盼起来。
“陛下这是何意？”张尚书瞠目问道。
这位张尚书三朝老臣，为言官尊敬。最是顽固，保守，但也有胆子说别人不敢说的话。
“朕，不愿纳后宫三千，惟愿与皇后长相厮守。”
他音吐洪亮，神色肃然，所言让在座众人惊诧不已。
静，这是他言毕后，宫殿内唯一的状态。
连教坊司的宫人都识趣地停了演奏。
上官凝内心却不安静，薄野琊的话似乎重复在她耳畔，轰隆隆地响。
齐国大长公主打破了寂静：“陛下……”她声音颤抖着轻笑一下，“您莫不是喝醉酒了吧。”
“朕很清醒，清醒得不得了。”
“为何你们如此震惊，朕与皇后鸾凤和鸣，夫妻伉俪，难道不好吗？”
“陛下对娘娘用情至深，令人动容。夫妻伉俪，亦为天下典范。但广纳后宫，也是为了繁衍子嗣，使江山社稷后继有人，此乃，国事。”张尚书露出死谏的面色来。
薄野琊不屑一笑，“这是朕的家事。”
“家事，所以在今日的家宴上袒露想法。若为国事，朕自然会在朝中与臣子商议。”
气氛一时冰冷。
齐国大长公主不好插薄野琊的话，指明对上官凝问道：“陛下的心意，娘娘是否提前知晓呢？”
这句话无疑将火引到上官凝身上。这不难令人揣测，是皇后娘娘怂恿陛下的吗？是娘娘想要独宠而迷惑君心吗？
上官凝哭笑不得，但薄野琊这么硬气，自己又怎能软下态度。
她正欲开口，薄野琊却抢先说：“与皇后无关，这是朕自己的想法。”
“陛下~”另一言官刚要开口。
“好啦！”薄野琊语气有些不耐烦。
……
“这是庆贺皇后生辰的宴会，不是来吵嘴的地方。卿若有言，大可写奏帖上呈。切勿，扫了今日的兴致。”
无人再言，但很明显，大多数人的心思已经不在宴会上了。
言官们板着脸，滴溜溜转着眼珠子想奏章内容了。
上官家皇后的亲眷，望着上官凝，不仅有些担忧。
至于宗室那边，就各怀鬼胎了。
“什么时辰了？”薄野琊问了一句与方才话题完全无关的话。
“回陛下，已经戌时二刻了。”
薄野琊转头对上官凝低声道：“生辰差不多了。”
上官凝明白他的意思，颔首表示同意。
薄野琊正身，扫视座下，道：“今日生辰宴就到此吧。”
当众人以为要散场时，他却又道：“诸位都别走，陪朕和皇后在宫里转转，权当饭后消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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