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目光却锐利地审视着那汉子,沉声问道:
“壮士所言极是。此法精妙,非深谙此道者不能言。不知壮士高姓大名?从何处习得这等筑城固堤的本事?”
汉子勒紧最后一根藤条,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直起身,迎着子昭的目光,坦然道:
“山野鄙夫,名不足道。漂泊之人,四海为家。至于这筑墙的本事…”
他顿了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追忆与刻骨的痛楚。
“是当年,为救一人性命,远赴长耳国,跋涉万里险途之时,跟一个被洪水困住的异国老匠人学的。他说,筑墙如筑命,根基不牢,万事皆修…可惜,我学成了筑墙,却没能…没能救回她的命。”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一枚冰冷的玉蛤蟆,声音低沉下去。
“长耳国…蛤蟆衣…”子昭低声重复着。
猛然间,他的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段深埋的往事!
那是十几年前,他最疼爱的姑姑,嫁与犀国老国王,却在产子时遭遇难产血崩,危在旦夕!万般无奈之下,唯有传说中长耳国出产的神药“蛤蟆衣”或有一线生机!当时,姑好身边的那个沉默寡言却情深义重的络腮胡子,毅然孤身踏上了九死一生的求药之路…后来,他前脚刚走,可姑姑终究没能等到…而那个络腮胡子,也从此杳无音信,有人说他死在了路上,有人说他心灰意冷,遁入山林…
“你是,络腮胡子?!”子昭失声地叫出这个名字,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紧紧盯着汉子那张被络腮胡遮掩、却依稀能辨出当年刚毅轮廓的脸。
“你是姑姑身边的那个大汉?”
这一声叫唤,如同惊雷一声,炸响在汉子的耳边!
他浑身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一直沉静如古井的眼神,一瞬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子昭,又看看同样神色激动、眼中含泪的子妍,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十几年风霜雨雪、刻骨铭心的痛苦与流浪,被这一声“络腮胡子”尽数勾起!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的玉蛤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王…王上…?”傅悦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个称呼,他已十几年未曾出口。
“是孤!是孤啊!”子昭的眼眶发红。
他不顾子妍的搀扶,挣扎着向前一步,紧紧抓住络腮胡子那沾满泥浆的粗糙大手。
那手上的老茧硬如铁石,刺痛了他的掌心,也刺痛了他的心,“苦了你了…络腮胡子!是孤对不住姑姑,没有救活她!你前脚刚走,她,她就仙去了。我也对不住你!当年就应该阻止你去。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你可回了冰肌山?”
络腮胡子感受着,那子昭手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十几年的孤寂、自责、漂泊无依的辛酸,如同决堤的洪水,一瞬间冲垮了他强筑的心防。
这个铁打的汉子,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浆滚滚而下。
他猛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埋下,发出压抑了十几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
“罪臣傅悦…无能!未能护得公主周全!蛤蟆衣…是求回来了…可…可公主她…等不到罪臣了…罪臣…无颜再见任何人!无颜再回冰肌山!只能…只能浪迹天涯,以此残躯,做些修桥补路、夯土筑墙的微末之事…以此赎…赎罪…”
“快起来!起来说话!”子昭用力地将他拉起,声音哽咽。
“你何罪之有!姑姑泉下有知,亦不愿见你如此自苦!是孤…是孤当年未能护好她…”
君臣二人,一个龙袍沾泥,一个布衣褴褛,在秋日的洹水河畔,相顾垂泪。
周围的民夫、皂吏、玄鸟卫,无不为之动容,悄然垂首。
子妍悄然拭去眼角的湿润,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敬意:
“傅悦大叔,姑姑临终前,一直念着你的这个名字。她说…不怪你,是她命薄,只盼你平安…她还说过,有一枚玉蛤蟆,是她当年亲手系在你颈间的信物,说蛤蟆虽小,却能祛病辟邪,能佑你一生平安…她…一直在等着你。”
傅悦颤抖着双手,捧起他胸前的玉蛤蟆,冰凉的玉石,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玉蛤蟆那光滑的背脊上。
良久,他才睁开眼睛,眼神中,那积郁多年的沉重痛苦,似乎被泪水冲刷掉了一些,露出底下依旧坚韧的底色。
他对着子妍深深一揖:“谢…谢元帅告知。公主…她…还是那一般心善…”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隆隆——! 上游的方向,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沉闷如雷的巨响!
紧接着,大地微微震颤!
“不好!是山洪!上游山洪暴发了!”河岸上,有经验丰富的老河工,失声地惊叫。
众人骇然望过去!
只见远处洹水上游,一道浑浊的、裹挟着大量断木碎石的白线,正以排山倒海之势,顺着河道汹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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