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后!”霍家骑士发出吼声,悉数策马上前将萧明月包围住。
水火交界的死亡线骤然暴动。
右侧冰川发出冰层断裂的呻吟,磨盘大的冰块裹挟着泥石轰然坠落!
一匹大禄府战马被飞溅的冰碴击中眼球,惊惶乱窜的骑兵连人带马摔入怒涛,瞬间被裹着冰凌的浊流吞噬。
左侧山壁应声塌陷,红色岩石暴雨般倾泻。一块巨石擦过霍家骑士的肩甲,另一骑士的骏马前蹄踏空,清脆的骨裂声混入山崩。
碎石如活蛇般迅速封堵退路。
“冲!”萧明月声如裂帛。
数匹战马化作离弦之箭射向獠牙隘口。
热风卷着沙粒抽打面颊,阿聿的刀鞘撞在岩柱上迸出火花,就在他们挤进石隙的刹那,万钧巨石碾碎隘口。
只有萧明月和阿聿还有九名霍家骑士冲过了隘口。
滚烫的气浪将他们狠狠掼进黑暗,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片死寂。
待烟尘渐散,一片翡翠原野在灼热峡谷尽头铺开。
冰川融水在此处化作温驯溪流,阔叶古树枝丫如绿云蔽日,红紫色的野果子沉甸甸压弯枝条。
微风裹挟青草香拂过汗湿的鬓角,萧明月喘息未定,眺望远处的绿洲:“那里便是胡桃源……”
“看来就是这里了。”阿聿说道。他回头望去,碎石横在隘口,阻挡住了他们的骑兵。再看霍家骑士,九人甚至一步踉跄都没有的站定在身侧。
霍家骑士锐利的目光扫过这片违背常理的土地。
前方确实是一片绿洲,但连接绿洲的还有大片戈壁。
***
龟裂的戈壁边缘,最后几丛骆驼刺在滚烫的赭色砂砾间挣扎。
当马蹄踏上潮湿的草地时,萧明月勒住缰绳,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片开得放肆的深蓝色花海上。花朵形如铃铛,成簇成团,几乎覆盖了数十丈方圆的林地,每一朵蓝铃花,都由一根细长笔直的墨绿花茎擎起,风吹过,大片深深浅浅的蓝无声摇曳。
记忆中,萧明月隐约记得这样的花海中是她捉弄兄长萧祁云的玩乐之地。只是她觉得,记忆里花海灵动,眼下静谧得近乎妖异。一丝难以言喻的阴冷骤然爬上背脊,与儿时模糊的安全感撞在一起,激得她全身寒毛倒竖。
此地,绝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霍家骑士谨慎地进入花海开道,他们并没有去触碰那些花,只是突然袭来的一支利箭被一名骑士斩下,微风渐起,花香入肺。
一道深青色的身影,无声立在花海中央一株孤高苍老的古木之下。
他戴着面纱背对着所有人,身姿挺拔,唯独右臂却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僵硬。
萧明月霎时惊觉,是云寒!
彼时霍家骑士已悉数倒在花海中,阿聿发现古树下的人,遂拔刀而去。只是他还未能近身,数只隐藏在树上的苍鹰横扫而下,发起致命攻击。
“棠棣的战鹰……”
阿聿不明,为何这里会出现棠棣部豢养的苍鹰?
阿聿躲过攻击,再回头,发现萧明月与树下的人都不见了。
***
萧明月追着云寒来到一片废墟。
“云寒!”
云寒驻步,揭下面纱。
“果真是你。”适才萧明月还不敢想他,眼下见着真面目心中寒凉。
“既然已经想起过往,回赤谷城之前也应当回家来看看。”云寒漠然地看着她,“这里,还记得吗?”
这片废墟,是萧明月魂牵梦萦的地方。
她知道,这是阿父阿母养育她的家园。
梦中的胡桃源已然不在。
火焰舔噬过的梁柱坍缩成黧黑的骨节,深陷在蓬勃的狗尾草与荨麻丛中。半融的铜铃紧贴着炭黑的木头,铃舌碎了一角,蜷缩入尘土。
墙角的灰堆上扣着一口铁锅,锅底早被锈蚀成薄脆的红鳞,雨水和时光反复啮咬,啃出几个蚀穿的破洞。几茎牛筋草穿透锅沿裂缝,瘦硬的叶片在风里微微颤抖。
看着这萧瑟哀愁的一幕,萧明月忍不住红了眼。
“怎么,不敢去看那口井?”
云寒故意刺痛她。
最触目的便是那口井。
萧明月的眼泪已蓄满眼眶,那是最后见到阿母的地方。
井台石缝爬满干裂的碱霜,朽烂的辘轳绳头在风沙里飘荡如幡。
半截石砖塌陷处,赫然插着一支浑浊斑驳的簪子。
萧明月的心狠狠一揪,阿母的话在脑海中响起:“你兄妹二人一生连枝,岁岁相伴……”
“萧祁云,你如何能理直气壮地叫我去看……”萧明月将眼泪强忍回去,缓缓握住剑柄,“难道毁了这里的不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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