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忍说的送她回家，就是用那辆掀翻了她冰淇淋的二八大杠。
车身的黑漆已然有些破旧，像是上了年头的老古董。黎栀看了一眼，和自己小时候坐过的差不太多。
还没等许忍开口，黎栀已经熟练地跳上了车后座。
“我坐好了，你骑吧。”
黎栀说完还往里挪了挪，确保自己坐好了。
盛夏闷热，自行车穿行在街道旁，乘风而过，难得有短暂的凉意。
黎栀仰着头看着暖黄色的路灯照过枝叶缝隙，她半眯着眼，抬手去接吹过的风。
“许忍，你打工结束了吗？”
身后女孩的声音软绵绵的，许忍微微侧过头看她，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痒。
“托你和你哥的福。”
黎栀自知理亏，鼓着嘴“哦”了一声。她收回手，小心地看了一眼许忍。
他的背宽厚，衬衫紧贴着他的身体，路灯照耀下，黎栀还能看清他背上凸起的骨骼。
“许忍，你以后不要和我哥哥起冲突好不好？”
黎栀看着他的背影：“他有的时候很幼稚，但他人很好的。”
许忍冷笑一声：“好像是你哥在找我的麻烦才是。”
“那我代他向你道歉，”黎栀说，“许忍，对不起，你不要和他计较。”
许忍一怔，没想到黎栀的道歉来的这么干脆。
他还以为像他们这样有钱人家的纨绔小孩都是不讲理的。
见许忍不说话，黎栀探着头想去看他的表情。身子摇晃着，带动着车子都跟着微微打摆。
他声音低沉，轻喝着她。
“坐好。”
黎栀又“哦”了一声，乖乖扶好车座。
“许忍……”
黎栀又要开口，前排的人终是忍不住，沉声打断了她。
“你话怎么那么多？”
他轻笑一声问：“你哥不会嫌你烦吗？”
黎栀语噎，还有些不服气，为黎放和自己辩解着。
“我哥哥才不会嫌我烦，他很喜欢和我说话的。”
黎栀低下头看着树影透过光斑驳在地上又匆匆划过，小声嘀咕：“我外婆说了，自来熟一点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
她刚来海市回到黎家的时候还有些拘谨放不开，黎放待她极好，走到哪都要带着她一起，自己只剩下一点钱也要买东西给她吃。
她放不开，黎放就一点点带着她适应。
黎放也笑话过她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可从来不会像许忍这样直接地问她“话怎么那么多”。
黎栀鼓着嘴，有些泄气。
自己的话真的很多吗？
后座的人像是突然打蔫了一般一言不发，许忍微微瞥头，竟还有丝不适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那一句伤到了小姑娘，许忍蹙着眉头，找了个话题随口一问。
“之前没听说黎放有妹妹。”
明明是在问她，语气却平淡到没有波澜。
“因为我小的时候被拐到了乡下，也是最近才被爸爸妈妈带回来的。”
黎栀说这话的时候头还低着，情绪不高的样子。
在这之前，她还从不知道自己不是养父母的小孩，更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哥哥。
这倒是让许忍没想到，他身形一顿：“拐卖？”
“嗯，”黎栀应着，“与其说是被爸爸妈妈找回来的，不如说是被我的养父母送回来的。”
小姑娘垂着头，语气也比之前沉了不少。
许忍问：“为什么？”
黎栀抬起头，夜风刚好吹起她散落的发丝。
“因为我生病了，我的养父母说是他们治不起的病，他们说带我找到我的亲生父母，说不定还能救一命，积积德。”
许忍默了。
他原本还以为黎栀是受尽宠爱和保护的有钱人家小孩，难怪之前从没听说过黎放有个妹妹。
自行车最终停在了黎家的小洋楼附近。
黎栀跳下了车后座，身上的小白裙都压出了褶皱，一声突兀的“刺啦”声响起，裙摆处的布料都被铁丝勾破。
她低头看了一眼裙摆，眼底流露出可惜。
许忍瞥着她的裙摆，女孩那双白皙瘦弱的双腿映入眼帘。他拧着眉，将视线移开。
“谢谢你送我回来，”黎栀抬起头扬着笑，“许忍，下次我哥哥再欺负你，我会帮着你的。”
黎栀身后的复古小洋楼红砖白瓦，藤萝花爬满了整个院子，那是栋独栋别墅，整座小洋楼的灯都亮着，照映着黎栀的身影，连带着她小白裙的褶皱与沾染了车胎印的灰痕都看得一清二楚。
许忍回过头看了一眼那铁质的后车座，手慢慢攥紧了车把。
自己和身下的这辆二八大杠在这栋别墅与小姑娘面前都显得格格不入，就好似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掀起眼皮，语气懒散地应付着：“是吗？”
黎栀弯着眉眼笑：“许忍，你没有我哥哥说的那么坏。”
黎放欺负了他，他还把她安全送了回来，就凭这一点，许忍就不可能是坏人。
女孩转身上了台阶，白裙上那一片灰渍格外明显，像一朵纯净的小白花被沾染，许忍看着，只觉得刺眼。
火星“刺啦”一声，香烟被点燃。
他叼着烟，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黎栀回头时，许忍的侧脸就隐入黑暗之中，看不清神情，只有唇边衔着的香烟燃着薄雾。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许忍总是在压抑着什么，他看着明明是那么锋利的人。
她开口，声音软甜。
“许忍，别再抽烟了，抽烟对身体不好。”
许忍转过头，猝不及防对上黎栀的视线。
他夹着烟，侧过脸看着黎栀。
许忍的五官硬朗，线条如刀刻般精雕细琢，眉宇间都带着一股迫人的成熟的气息。
他凝眉，声音低沉有力：“用你管，赶紧走。”
黎栀咬着唇，鼓着腮帮子，转身进了小洋楼的大门。
等黎栀的背影消失在了小洋楼中，许忍才收回目光。
他指尖还夹着半根香烟，眉宇间的淡漠消散些许，黑眸波动，随手将烟湮灭在黑暗中。
他沉声，不动声色。
“小屁孩，废话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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