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上，秦挽君靠着树坐着。
而小阿烨则在她怀里，静静地听着她述说着过往。
“我生下来，就是残废，半身不遂。”
“但爹娘没有丢掉我。”
“为了我，爹爹会更加卖力地去山上打猎，娘亲则在家里织布，还会去学堂教书，日子其实也还好。”
“在我五岁那天，村里来了个老道。”
“老道看见我，就给我算了一卦，然后他跟我爹爹说，我命格强厚，遭老天嫉妒，所以才会生来残疾。”
“而且还说我克亲克友克父母，天克诸命。”
“故，只有两种办法可解。”
“一，是将我在我八岁前，将我送人，以红尘削弱我的命格。”
“二，是再生一个男孩，来制衡我的天克命格。”
“父老乡亲虽然对我是挺好，但其实我都知道的，他们私底下没少劝我爹娘再生一个。”
“爹娘最后还是听了，又生了个弟弟。”
“弟弟很可爱，很健康，爹娘对我弟弟，比对我好。”
“但我不怪他们，我觉得，他们能一直养着我一个废物，已经算得上是天下最好的爹娘了。”
“那年，我八岁了。”
“那老道又来了，还叮嘱我父亲，千万不要让我弟弟与我分开。”
“只要度过了我生辰那天，我此后不说大富大贵，起码能安度晚年，我弟弟也能因我的命格，而得贵人相助，荣华一生。”
“那年，冬季，饥荒。”
“家里已经要断粮了，为了养活一家，爹爹必须去山上打猎。”
“而娘亲则因为生完我弟弟，身体一直不好，又染了风寒，一直卧病在床。”
“弟弟就由我带。”
“弟弟虽然才三岁，但他已经能跑会跳了，是个健全的小家伙。”
“他喜欢黏着我，每天都甜甜地喊我姐姐……”她眼中柔波渐起，轻轻地抚摸着小阿烨的脸庞。
“我也很喜欢他。”
“可那天，他突然说，想要吃甜的。”
“我就找娘亲拿了匹布巾，准备去找刘叔换糖葫芦。”
“我不能走，只能撑着小板车，牵着他的手，走的很慢。”
“刘叔正好要出门了，眼看就要赶不上了，弟弟就松开了我的手，跑去想要叫住刘叔。”
“可他才刚跑出去，离开我不到一丈远，那只大鹰就来了。”
“直接抓着他，飞走了。”
“我被吓傻了，好久都没缓过来。”
“之后，我就晕了过去，生了一场大病。”
“但我能听到我娘的哭声，还有我爹的叫骂声。”
“我不知道他是在骂我，还是在骂那大鹰。”
“然后，我爹就提着弓上山去找那大鹰了，再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大病七天，第七天，那老道又来了。”
“我记得，他抚着我的额头，他的手很糙，然后就听到他喃喃着些什么。”
“隔天，我的病就好了。”
“而那个老道，则在我家门口，坐化了。”
“那个冬天，很难过，爹爹一直没有回来，娘亲每天都裹着衣裳在门口等。”
“我叫她，她不理我。”
“不管我怎么哭，怎么闹，她都不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门外。”
“可能，她在恨我吧……”
“要是那天，我没有松开弟弟的手……不，要是没有我，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我们才勉强度过那个冬天。”
“后来，爹爹的尸体找到了，就在奈何山的山崖下，一个路过的打水人找到的，他手里还抓着弟弟的一截断脚。”
“那天，我娘哭了，哭得没有声音。”
“再后来，娘上山了，去奈何山，说要去找爹爹。”
“那时我还在想，爹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要找爹爹？”
“很快我就知道了。”
“还是那个打水人，还是那个地方，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自那以后，我没有爹娘了，弟弟也没了……”
“知道吗，其实我早就想死了。”
“只是我又觉得，我身上背着四条命，爹爹，娘亲，弟弟，还有那个老道，我觉得我就这么死了，太亏了……”
“而且我想死在爹娘和弟弟死的地方，死在奈何山，只是我没有力气自己上去。”
“所以我只好给自己定下愿望。”
“没有完成这些愿望之前，我不能死，我要活到长大，活到我有能力自己爬上奈何山，再死。”
说到这，她笑了起来：“结果你就来了，才一天，就帮我完成了所有的愿望，还把我带上了奈何山。”
“那时你跟我说，能找到那么多四叶草是我幸运。”
“你知道，那时我有多想笑嘛……”
“若我幸运，我怎么会生下来就是残废……”
“若我幸运，我怎么会失去爹娘和弟弟……”
“若我幸运，我怎么会这么想死……”
说话间，泪水淌落，她脸上却带着笑。
明明才十一岁，可她笑起来，却宛若一个饱经风霜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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