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去，轩辕锐锋的面容已不复往日英挺。
深深的沟壑纵横交错地爬满他的脸庞，每一条纹路都像是被命运之刃狠狠剜刻而成，浸透着这三载春秋里积攒的苦痛与煎熬。
污浊的尘垢在他青白的面皮上结成斑驳的壳，恍若一尊被遗弃在荒庙多年的泥塑神像，连最后一丝香火气都被时光抽离殆尽。
他枯槁的面容在幽暗处更显凄惶，颧骨处凹陷的阴影里，分明堆积着无数个不见天日的长夜。
凌乱发丝间凝结的冰晶时而折射出微弱寒光，像极了那些破碎记忆里偶然闪回的锋利片段——那是在暴风雪中踉跄前行时，寒风裹挟着雪粒生生刺入发间的痛楚。
散落的额发如同枯萎的蓬草，有几绺甚至黏连在渗出脓血的额角，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微微颤动。
脖颈处新添的烙印尚未结痂，暗红色的创口边缘翻卷着焦黑的皮肉。
曾经握剑的右手如今蜷曲成古怪的弧度，指节处凸起的骨刺将皮肤撑得发亮，指甲缝里嵌着的黑泥竟分不清是血垢还是泥土。
当阴风穿过破败的窗棂时，他褴褛的衣衫下隐约可见肋骨起伏的轮廓，就像被暴雨冲刷后裸露的山岩。
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
曾经炯炯有神的眸子如今蒙着层浑浊的灰翳，唯有在剧痛袭来时才会突然暴出几道血丝。
但若细看，瞳孔深处竟还燃着一点幽蓝的火星——那是尚未被彻底碾碎的骄傲，在血肉模糊的躯壳里倔强地明灭。
每当雪夜，这点微光便会与落在眉梢的雪粒相互映照，成为这副残破身躯里唯一还称得上鲜活的存在。
他的双眼深陷，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生生剜去了生气。
眼窝四周笼罩着一层青黑的暗影，像是被永夜侵蚀的深渊，再也透不进一丝光亮。
他曾经锐利如剑、能令千军胆寒的目光，如今只剩下枯井般的死寂，连绝望都已被岁月熬干，唯余一片荒芜。
那双眸子里，再不见当年睥睨天下的锋芒，也寻不到半分对明日的期许，唯有认命般的麻木，如同被铁链锁住的困兽，在无数次挣扎后终于放弃了嘶吼。
他的视线凝固在虚空之中，穿透了斑驳的墙壁，恍惚间似乎又见昔日金戈铁马、旌旗猎猎的盛景，可转瞬之间，幻象破碎，眼前仍是阴冷潮湿的囚牢，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吞没。
眼眶里蓄着浑浊的泪，却始终不曾落下——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里，泪水换不来怜悯，只会成为敌人嘲弄的笑柄，成为自己软弱的证明。
于是，他死死咬着牙，任由那苦涩的液体在眼底干涸，化作血丝，蔓延成一片猩红的网。
偶尔，当寒风从缝隙中钻入，掀起他散乱的发丝时，那双眼睛会微微颤动，像是即将熄灭的残烛在风中挣扎。
可最终，连这一点微弱的波动也归于沉寂。他的目光，终究成了一潭死水，映不出过去，也照不进未来。
轩辕锐锋的双唇皲裂如龟裂的荒原，无数细密的裂口纵横交错，像是被无数把无形的刀锋割裂。
暗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却在接触到冰冷空气的瞬间凝结成黑紫色的痂，如同干涸河床上龟裂的泥块。
“小……小凤……”
那两片失去血色的唇瓣不住地战栗，想要拼凑出只言片语，却被呼啸的北风生生掐断了声息，只留下无声的翕动。
他的身躯在刺骨寒意中剧烈痉挛，每一次颤抖都像是生命最后的抗议。
嶙峋的肩胛骨在单薄的衣衫下剧烈起伏，宛如折翼之鸟垂死前的扑棱。
他蜷缩成胎儿的姿势，试图从自己残破的躯体里榨取最后一丝暖意。
可寒意却像活物般阴毒，顺着他的脚踝攀爬而上。
先是刺痛如万蚁噬咬，继而化作麻木的钝感，最后连骨髓都仿佛被冻结。
他的呼吸越来越浅，越来越急，呵出的白雾刚凝结就被狂风撕得粉碎。
皮肤上凝结的冰晶在月光下闪着磷火般的幽光，整个人如同正在被寒冬缓缓蚕食的冰雕，连颤抖都变得微弱而迟缓。
偶尔有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却再没有融化的温度。
“你……坚持……不……”
凤思宸虚弱地倚靠在轩辕锐锋身旁，纤瘦的身躯如同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连最轻微的触碰都可能让她支离破碎。
她的唇边渗出一丝暗红的血迹，却仍固执地用牙齿紧紧咬住轩辕锐锋的衣襟，这分明是她与这世间最后的牵绊。
那双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令人心碎的柔情，如同秋夜最后一缕月光，轻柔地抚过轩辕锐锋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的目光在爱人脸上流连，从紧蹙的剑眉到干裂的薄唇，每一寸都看得那样仔细，那样贪婪，像是要把这张脸烙印在灵魂深处。
纤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破碎的阴影。
她试图抬起手，手臂却根本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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