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276.大傩之礼（二十九）
朱熹有一句名言，叫做：“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少读书的人，都以为这句话是朱熹的原创。
但朱熹却说，这句话也是她从别人那里抄来的。
早在朱熹之前八百年。
汉末儒家就已经提出：“六经为太阳，不学为长夜。”
她们嘲笑目不识丁的百姓，说不学儒家，那便是瞎子，便是蠢驴。
儒家经典，便已变成士族豪门，党同伐异，排除异己的利器。
然而，也有一些不复管教的家伙，对这句话提出了截然相反的观点。
“六经未必为太阳，不学未必为长夜。”
简直是不把儒家放在眼里。
难道不学伟大导师的经典，我就真的是瞎子吗？
……
轰隆一声巨响。解县衙门坍塌。
悬空百年的屋顶，今天是真的要砸在关羽与范青的头上了。
关羽与范青皆是世间强者，举手投足皆有伟力，区区瓦砾当然埋不了她们。
两人打了打身上的灰尘，从废墟中走出，烟尘把四周变得朦胧一片。
良久才尘埃落地。
望着满地的瓦砾碎屑，关羽没有任何可惜，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洒家正想看到月亮，反倒是没了朝廷的屋顶，洒家才能看到窗外那轮月亮啊！”
然而，关羽失望了。
抬头望着夜空，寻找月亮，一脸茫然。
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月亮消失了吗？
并不！
今夜当然是有月亮的。
只是关羽看不到月亮。
今夜是除夕。
这时月亮在地球和太阳的连线上，在地球上只看到阴面。
而阴面是不反光的面。
所以看不到月亮。
但范青却讥笑道：“关将军，你也看到了，若无月亮，天空一片漆黑，这天上是不能没有月亮的！”
一个十二三岁，身穿虎皮大氅的白脸少女，仰头望天，对她们说道：
“不，今夜是有月亮的，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
虎皮大氅的少女，翘起二郎腿，坐在一只螭吻的雕塑上。
这只螭吻原本是县衙屋顶的装饰，如今从屋顶掉下来了，成了少女屁股下面的座椅。
少女有一双能够夜视的兽瞳。手上拿着一卷《商君书》，讲的是严刑峻法与治民之术。
腰带上挂着一支纯黑色的皮鞭，皮鞭上布满倒钩。这支鞭子是她平日里用来鞭挞家奴用的。
她与张合一样，白天不大能振作起来。到了夜晚反而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
只是张猫猫的眼睛比较大，偏向温柔，跳来跳去，有些家猫的味道。
这名虎皮少女的眼睛稍小一些，比较凶，看起来倒像是豹子一样。豹子的眼睛会发光，白天是平平无奇的金色，到了晚上变成了耀眼的蓝色。
现在，她的眼睛就是蓝色的，黑暗下隐藏的一切尽在她眼中。
飘忽若诡，身法灵动。
眼见自己身后无端出现这样一位高手，范青拱手道：“敢问阁下是……”
“涿郡，张翼德。”
身披虎皮大氅的少女，起身向范青行礼，用一双蓝色发光的眼睛打量对方。
随后，她指着天空一处极黑极暗的地方，对范青和关羽说道：“那里便是月亮。”
“它就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明天，它就会发光。”
“只要我们明天抬头看天就好。”
……
……
除夕之夜很黑。没有光芒。
但老百姓有火焰，火焰总能给人希望。
随后敲锣打鼓的声音，把寂静的黑夜塞得满满当当。
紧接着，一道微弱火光由远及近，从县衙外的街道亮起。
一个头戴牛角面具的神只正在追赶七八头长相丑陋的怪兽。
后面跟满了凑热闹的老百姓和孩童。
是民间大傩之礼。
和宫廷里的大傩之礼不一样。
解县的大傩之礼，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十二兽巫女，也没有大予乐令带领众多乐师伴奏。更没有一百多名长相俊美的美声少年合唱。
这里只有“呕哑嘲哳”的乡音乡民。成片的桐油火把，不成乐章的瞎打瞎闹。淳朴到连涂脂抹粉是什么都不知道。
火焰的光芒照进了县衙的废墟。
关羽戴上方相的面具，脱下半边袖子，光出半只膀子，加入到深夜驱鬼的队伍当中。
她的后背纹是一条狰狞的大青龙，这曾经是她殴打豪强，被官府拘留，刻下文字的地方，后来有一名来自西域的纹身师，路过村口，为她纹了一条大龙。
肌肉绷紧的时候，大青龙的鳞片，熠熠生辉。丰满的胸脯被白色的布条一圈一圈缠住。每次摆动胳膊，胸前的白布条被狠狠一扯，随时都有崩裂松开的征兆。
孩童们有的骑在关羽的脖子上，有的跟在关羽的屁股后面。
她们喜欢关羽的高大与随和，在孩子面前，关羽也只是年长几岁的孩子罢了。
有的稍大的孩子咯吱关羽的腋窝。关羽哈哈大笑，如同《水浒传》里，喜爱逗弄孩童的美髯公朱仝，带着孩子们出去游戏，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早就习惯了与民同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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